海報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一部表現(xiàn)意大利杰出歌劇作曲家普契尼的電影，整個過程中竟然沒有一首歌是完整唱完的。

歌劇《圖蘭朵》的最后一個音符漸漸消散在歌劇院里，意大利指揮家托斯卡尼尼垂下了指揮棒。他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面對座無虛席的觀眾席宣告：“普契尼去世了”，然后，鏡頭轉(zhuǎn)向觀眾席里普契尼的妻子奧蘭薇拉，停留片刻后，電影暗場，銀幕上隨即升起字幕，《普契尼傳》曲終。我怔怔地坐在未及亮燈的放映廳里回想剛剛結(jié)束的電影，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電影為什么要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我們已經(jīng)耳熟能詳?shù)钠掌跄岬淖髌飞?？在歌劇舞臺上被演員們千錘百煉后已成經(jīng)典《晴朗的一天》、《為藝術(shù)為愛情》、《今夜星光燦爛》，不需要一部電影再來證明一次。電影《普契尼傳》要做的，是要告訴我們，縱然是天才，普契尼想要成為繼威爾第、羅西尼后又一位歌劇作曲界的巨擘，付出了什么。

將近3個半小時的電影，要講述頗具傳奇色彩的大師普契尼的一生，也必須有所取舍。這部電影，選擇的角度是，普契尼身邊的女性是怎么幫襯她們心目中最珍貴的男人的。這個角度，固然能使銀幕上的普契尼更加星光燦爛，也不免被人詬病：難道能夠成為大師，都是女性在成全普契尼？

普契尼本尊在彈鋼琴

怎么就不是事實呢？

普契尼的媽媽，因為丈夫早逝不得不承受養(yǎng)育眾多孩子重任，可這位母親卻從來不曾因為生活的重壓而漠視大兒子的天賦。她克己勤儉地鼓勵和支持普契尼去米蘭學(xué)習(xí)音樂；普契尼一時找不到創(chuàng)作通途時，這位母親源自生活經(jīng)驗的指點迷津，幾乎就是送給所有創(chuàng)作者的金科玉律：寫出你心里的歌聲，寫出只屬于你的歌聲。電影開始時已經(jīng)功成名就的普契尼正在為完不成《圖蘭朵》心力交瘁，也就是說，《普契尼傳》是用電影特有的語言拼貼出普契尼從窮學(xué)生到偉大的作曲家的成功之路的。即便如此，當(dāng)電影閃回到窮學(xué)生普契尼看不到前途那場戲時，銀幕外的我們也敢斷定，假如沒有媽媽的鼓勵和支持，覺得米蘭居不易的普契尼，恐怕會以想念家鄉(xiāng)盧卡的豆子為由，打道回府。

心理學(xué)認為，在母親關(guān)愛下成長的孩子，長大以后會更加出色。普契尼與媽媽的關(guān)系，無疑是這種說法的鐵證。不過，與母親這種超越了親人藩籬的關(guān)系，也讓母親繼而是女性，成為普契尼的心理依賴——一旦進入創(chuàng)作的瓶頸期，普契尼總是自然而然地尋求女性的幫助以獲得突破。

《曼尼·列斯科》是普契尼的成名作，不用說，沒有母親的鼎力相助，世上也許就沒有了歌劇作曲家普契尼，何來他的成名作！

《為藝術(shù)為愛情》是《托斯卡》的脊梁，電影告訴我們，假如沒有妻子奧蘭薇拉的善解人意，《托斯卡》能始終偉岸地屹立在歌劇舞臺上嗎？

假如在倫敦偶遇的女郎沒有死拉硬拽地拖著普契尼去劇場觀看舞臺劇《蝴蝶夫人》，就不會有歌劇《蝴蝶夫人》，那一首在世界歌劇舞臺上此起彼伏的《晴朗的一天》，也就至今不知在何處。

至于女記者麗薩的刺激以及穿越陰陽兩界與死去20年的多利亞重聚幫助普契尼完成了《圖蘭朵》的重要唱段《今夜星光燦爛》，除了進一步證實了本片的觀點亦即女性是普契尼靈與肉的棲息地外，更讓我們進一步認識了從容大度的奧蘭薇拉。

奧蘭薇拉就是上天送給普契尼的禮物，他們的邂逅，就是老天的巧安排：普契尼從地上撿起了一張美人的相片，打量了沒幾眼，相片的主人找回來了，她就是奧蘭薇拉。彼時，奧蘭薇拉已嫁作他人婦。是為了青澀的普契尼瘋狂的愛？不，我覺得是奧蘭薇拉一眼洞穿了普契尼擁有的才華。仰慕這個男人的才華，奧蘭薇拉居然放棄富有而穩(wěn)定的生活，抱著女兒隨普契尼過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這不，成為普契尼太太后不久，奧蘭薇拉就開始變賣家中物品帶領(lǐng)全家艱難度日了。當(dāng)然，這樣的日子非常短暫，與奧蘭薇拉一樣慧眼識珠的出版商，很快就幫助普契尼一家擺脫了困頓，而奧蘭薇拉，也角色轉(zhuǎn)換成為普契尼的清醒劑和撲火器。試想，假如沒有奧蘭薇拉的調(diào)停，普契尼與出版商的合作，那么長久嗎？特別是，同為天才的指揮家托斯卡尼尼技癢難忍地在普契尼作品上涂涂改改后，假如沒有奧蘭薇拉，普契尼能按捺住性子聽一聽托斯卡尼尼修改過配器后的演出效果嗎？那么，兩位在歌劇舞臺上互相輝映的合作佳話，恐怕也會不復(fù)存在。

嫁給普契尼，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丈夫會因為作曲而富有起來，奧蘭薇拉只想在普契尼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看到自己的價值，所以，她才會那么在乎普契尼對多利亞的態(tài)度。

背后站著愛情

有了錢后普契尼開始任性起來，瘋狂飆車的結(jié)果是他把自己的腿撞斷了。讓洗衣婦的女兒多利亞來家里照顧丈夫的時候，奧蘭薇拉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容顏老去，而多利亞會慢慢長大。等到她透過窗戶看見丈夫與多利亞攀談的神情已經(jīng)超出了在她看來主人與女傭的界限后，忍了又忍，在多利亞與普契尼又一次相談甚歡時，奧蘭薇拉的感情終于決堤。她連夜趕走了多利亞，瘋狂燃燒起來的嫉妒心讓奧蘭薇拉看不見夜幕下的瓢潑大雨，在豪雨中倉皇離去的多利亞，自殺了。多利亞的死，一定讓奧蘭薇拉懊悔得無以復(fù)加吧？普契尼生命的最后階段，直到被確診罹患了咽喉癌，他一直留宿在維也納一家酒店里與總是不能完成的《圖蘭朵》撕扯著。冥冥中感覺丈夫需要她后，奧蘭薇拉特意從家里趕到維也納，在酒店大堂的樓梯上她與女記者麗薩擦肩而過，女人的敏感讓奧蘭薇拉覺得那女人與丈夫之間有故事， 可奧蘭薇拉竟然風(fēng)輕云淡地一笑置之。

大概，所有《普契尼傳》的觀眾會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是多利亞的死，讓奧蘭薇拉變得大度起來。我寧愿相信，多利亞事件以后，奧蘭薇拉更加堅定了自己嫁給普契尼的初衷，就是幫助丈夫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他的才華。

與托斯卡尼尼合影

托斯卡尼尼垂下指揮棒宣布普契尼的死訊后，電影鏡頭停留在了奧蘭薇拉的臉上，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僅僅是為丈夫去世而流的嗎？不盡然。名人之妻，為了讓丈夫盡善盡美，總是默默地吞下那些不實之詞，只為能成為丈夫靈與肉的棲息地，就像巧巧桑在那首著名的詠嘆調(diào)《晴朗的一天》中所唱的那樣：

我向你發(fā)誓，

這些都將美夢成真，

恐懼你自己留著，

我會秉持堅定的信念，期盼。

普契尼生前拍攝的最后一章照片，電影復(fù)刻了這一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