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冬冬的假期?。?/h3>

《冬冬的假期》是一部非常動人的兒童電影，通過冬冬的視角展現(xiàn)了一個孩子在面對成人世界的困惑和掙扎時的成長過程。故事發(fā)生在臺北的一個小學畢業(yè)生冬冬帶著妹妹婷婷來到鄉(xiāng)下外公家度暑假的時候。冬冬的媽媽生病了，需要在床上休養(yǎng)，使得這個暑假對于冬冬來說注定是不平凡的。在鄉(xiāng)下的外公家，冬冬和婷婷與當?shù)氐男∨笥褌円黄鸲冗^了快樂的時光，但也逐漸見識到了成人世界的各種復雜面貌。冬冬的舅舅的房間里竟然藏著通緝犯，而同一個女孩卻與外公談起了一段惹怒外公的戀愛。此外，還有一個人見人怕的瘋女人，她與婷婷成為了朋友，并救了婷婷的一命。外公為了救治瘋女人，錯過了去臺北看望自己病危女兒的機會。對于一個懂事的孩子來說，這一切都是非常困擾的，他很難消化這些復雜的事情。然而，當媽媽和瘋女人都轉(zhuǎn)危為安之后，冬冬在外公的一席話中明白了許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這部電影揭示了人性的復雜性和善惡并存的現(xiàn)實，通過溫暖而真實的故事情節(jié)，給觀眾帶來了深刻的思考和感動。無論是孩子還是成人，觀看這部電影都能從中獲得深刻的啟示和感悟?？偟膩碚f，《冬冬的假期》是一部充滿溫情和教育意義的兒童電影。它不僅僅是一部簡單的娛樂作品，更是一部引導孩子思考和成長的作品。

80年代，侯孝賢電影里閃現(xiàn)了侯孝賢、朱天文、吳念真三人三段對應(yīng)的個人經(jīng)歷：分別是在《冬冬的假期》里朱天文的孩時點滴，《童年往事》里侯孝賢的傷感追憶，還有《戀戀風塵》里吳念真的淡然初戀。至于朱天文著作改編的幾個電影則另外在列?！抖募倨凇防镫m然包含著兩個孩子（冬冬和婷婷）的不同視角，但真正出發(fā)點則是朱天文零散的點滴回憶，再以侯孝賢電影散文般的筆觸一一展現(xiàn)出來，其故事原本是朱天文《炎夏之都》里的一篇《安安的假期》。因此《冬冬的假期》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兒童電影，同時又讓成人世界的紛紜無奈曉于孩童的目光所察中。

在1982年，內(nèi)地也有一部題材類似、口碑頗佳的電影《城南舊事》?！安凰剂浚噪y忘……”，臺灣作家林海音同名著作改編的影片是以這樣一句飽經(jīng)滄桑后的感慨噓嘆開場。[注1]不難理解帶著鄉(xiāng)愁的回憶是該如此的沉重，而隨著影片里人物的紛紛離去，英子也告別了她的童年。散文詩般的影片在最后一個搖升鏡頭里結(jié)束，紅葉疊化、馬車遠去，英子向童年的北京作別?！鞍职值幕▋郝淞耍乙膊辉偈切『⒆印?，城南的往事成了英子一生難以磨滅的記憶。多年后林海音重返北京，舊地重游，看著面目全非的一切，不禁喊了聲：“我的城墻呢？！”

導演吳貽弓以英子的眼見帶出了三個故事，片子始末還有每段落的結(jié)尾處，反復縈繞的《送別》歌聲更像是為了營造影片哀傷氣氛而生，畢竟在歌曲與電影之間實則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一首《送別》更為濃烈地抹下了不似孩童所能知曉的滿懷滄桑，有著不相符稱的超脫。“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優(yōu)美的旋律即便離開電影本身，熟知李叔同（弘一法師）生平的人，眼前決然也是一幅幅傷感離別的畫面。悲歡離合背后正是世事無常，為《送別》作詞的李叔同早已遠走，離開故土多年的林海音臺北病逝。逝者如斯，城南已是舊事，電影《城南舊事》則安靜地保存著屬于它的老北京城南。

《冬冬的假期》并不是多年后的回首，也就沒有了《城南舊事》里對海峽另一邊的故土魂牽夢縈，更不會有《童年往事》里記憶組合交錯的感慨萬千。在敘事的手法上，它更像陳坤厚《小畢的故事》，只是時間跨度沒有那么大?！抖募倨凇穬H僅是對應(yīng)著一段暑假所發(fā)生的故事，因此也少去了追憶的感悟和再回首的噓唏。

一直辨別不了童年與少年的確切區(qū)別，但《冬冬的假期》作為一部純粹而自然的兒童電影，而對應(yīng)的《童年往事》，因為主人公自身成長經(jīng)歷帶有著審思反省的基調(diào)，所以《童年往事》內(nèi)容里包含更多的是童年到少年間的感悟與震撼，而且對于長輩們著筆更為熟練老道、相當?shù)膬?nèi)斂厚重——在死亡和艱難面前，體驗了成長，這完全不像《冬冬的假期》里平鋪直敘的記錄之外還帶著散文式的抒情。

正因如此，《冬冬的假期》在敘事流暢上脫卸了不必要的沉重，還沒有露出侯孝賢超然的鄉(xiāng)土情懷，只有朱天文用女性的視角在注視著那個暑假發(fā)生在銅鑼的一切寧靜和悠遠。[注2]深情飽滿、抑揚頓挫的離別講話，聲音轟隆開往臺南鄉(xiāng)下的火車，《冬冬的假期》在這一段開場還有幾個鏡頭間喚回了童年的記憶。鳥叫蟬鳴，熱風拂過趕收的稻田，外公家房前屋后的蒲葵樹，此中氣息如同朱天文小說集的名字《炎夏之都》一般，像記憶里一樣真切。棄除亞熱帶氣息，相似的鄉(xiāng)下度假經(jīng)歷很多人也曾有過。

《冬冬的假期》里到處充滿著鄉(xiāng)村夏天濃濃的綠色，場景也多選擇在光線充沛的白天，以至自己懷疑這是不是臺南漫長暑假里的氣候，竟然沒有頻繁的臺風來襲，也沒有午后的隆隆雷雨。[注3]沒有了《童年往事》里守靈的夜晚，也不似《城南舊事》里的幾絲詭異，《冬冬的假期》里生命的亮色在孩童視角里的天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展現(xiàn)。即便是寒子出現(xiàn)，也是有著夏天午后的涼風陣陣，樹葉嘩嘩作響，在樹上的冬冬還帶著疑惑，而婷婷臉上更是不帶害怕的平靜神色；路邊搶劫時，只見有高高舉起的石塊，并不見血腥場面的出現(xiàn)，那群孩子還是充當著不知其解的好奇觀看者。有人說孩子天真的眼光是最為純潔，不會夾雜著成人世界的太多世故和無奈。

而鏡頭處理孩童視角與成人的差異也相當講究，像寒子在家中被人調(diào)戲，寒子父親進屋。鏡頭并沒有跟進到屋子里面，而是固定機位在屋外。鏡頭一直注視著那間破敗的屋子，一動不動，直至傳出叱喝聲。寒子父親在田野里追打無賴，一個長鏡頭，隔著很遠的距離，田邊幾個小孩看著眼前一幕?！抖募倨凇防餂]有多余的情感宣泄，孩童與成人世界間的疏離都是以鏡頭區(qū)分開來，不會過分去接近著暴力或者孩童所不必要窺見的隱秘，而隱藏在散文般抒情與感懷里，類似用意還在其他場景里得到了體現(xiàn)，例如阿古尋牛未果，一干人敲著鑼沿河邊找他，原來他是躺在木橋上睡著了，但是影片根本沒有出現(xiàn)找到阿古的畫面；打臺球的時候，小舅讓冬冬自己玩，轉(zhuǎn)身與女朋友進屋，而后畫面切到碧云母親來外公家提親。在孩童與成人世界間，侯孝賢表現(xiàn)得如此的克制和含蓄，一切盡在不言中。

冬冬也成為了妹妹的一個參照對象，在婷婷的角度上，她似乎被哥哥和一群男孩所遠離，于是她會賭氣地把他們衣物都扔到河里，讓那群男孩尷尬不已。而直到她在鐵軌那被寒子救了一命，她視角里的獨特體驗才得到了更為客觀的還原。寒子待她如同自己的女兒一般，撐一把破傘、背著她沿鐵軌送回了家里，她都是一臉平靜，并沒有因為恐懼而嚎啕大哭，甚至她還主動去接近寒子。而對于寒子的身世悲慘，影片也最大限度不去觸及又讓觀眾可以有所察覺。更多時候婷婷沒有融進哥哥的小群體里，而是充當了第三者的旁觀，畢竟她還未到哥哥冬冬的年紀，很多事情只是隱約知道個大概。因為年齡的差異，外公和小舅才會語重心長地和冬冬說出心事，也許他們早已把他當成一個懂事的孩子，又或者僅僅是訴諸出口，使得父子間激烈的矛盾變得緩和。前后比較而言，冬冬在暑假里的成長到來又是不可避免，他寫給媽媽的信都更像是對自身成長經(jīng)歷的記錄，溫情交流的文字不需言表。而他揮手向小鎮(zhèn)的告別，更像是和自己道別。

《冬冬的假期》折射出來的孩童與成人間的距離，被影像巧妙地縮小了，通過孩童的目光來注視成年人的世界，在目光中寫下了成長的注腳，在彼此共同注視的世界面前，懂得關(guān)愛與理解，學會承受和分擔。臺灣新電影對于人性美好的純樸和追求的執(zhí)著，甚至一直延續(xù)到了2000年楊德昌的《一一》里面陽陽對于成人世界光怪陸離的懵懂困惑，但在他身上又突現(xiàn)著成人世界所不可能具有的真誠。

有人說80年代臺灣新電影早期作品最大的優(yōu)勢在于再現(xiàn)了每個人似曾相識的童年往事，又或者體現(xiàn)了人們在純真年代里所具有的美好品質(zhì)。臺灣新電影里真、善、美三個特殊而醒目的字眼，曾經(jīng)是悲情主題之前，伴隨在新電影身邊的忠實話題。


注1:把《城南舊事》列為對比不僅是因為題材、年代、散文式、女性筆觸的類似，林海音原籍臺灣省苗栗縣，和《冬冬的假期》故事發(fā)生的地點是一處地方。有人解釋過當年《城南舊事》的出現(xiàn)是帶有政治意義，不知道在臺灣在兩年后的《冬冬的假期》是不是巧合回應(yīng)的信號？！

注2:苗栗縣“海線”的閩南文化與“山線”的客家文化涇渭分明，侯孝賢祖籍是廣東梅州客家后代，因此《冬冬的假期》里銅鑼地區(qū)風貌、所說的語言是屬于“山線”的客家文化。

注3:查證資料后表明這并非錯覺，苗栗縣屬于亞熱帶季風區(qū)，冬春季雨量較多，而六月至十月為臺風多降暴雨。氣溫全年平均約為22度，溫和而不炎熱。



2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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