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之境界第三章痛覺殘留》是一部1998年上映的電影動畫,故事發(fā)生在一個下雨的夜晚,主人公黑桐干也在飲酒會后收留了一位無家可歸的少女。然而,這位少女很快就離開了,去向不明。與此同時,一連串的殺人事件也開始發(fā)生。所有的受害者都死于身體被強大的力量扭曲而死。為了解決這個謎團,伽藍堂展開了調查。隨著調查的深入,他們發(fā)現罪犯竟然是之前離開的少女淺上藤乃,而她的能力也非常強大。兩儀式,擁有著“直死之眼”的少女,再次拿起匕首準備與她展開戰(zhàn)斗。這部電影是日本同人小說《空之境界》的第三章,被精心改編成了動畫版。
這篇影評可能有劇透
《痛覺殘留》在空境系列里應該算是發(fā)展、鋪陳劇情的一章。相比《俯瞰風景》,《痛覺殘留》顯然在情節(jié)發(fā)展、對事件的描述上更進了一步,故事中隱藏在幕后的情節(jié)線已經若隱若現地浮現出水面,其中已經出現了許多對主線起到關鍵性暗示的線索,因此此章跟主線的聯系更為緊密,看到這里的讀者已經察覺到故事已經開始漸漸成型發(fā)展。作為重要配角二號的淺上藤乃,和式之間的共同之處比起巫條霧繪也更加明顯。另外,在這一章里,作者對于“殺人”這個概念的理解初露端倪。
《痛覺殘留》的主題,乍一看自然是圍繞痛覺,圍繞藤乃口口聲聲在說的“生存的實感”。(值得一提的是,主角式車禍之后,所面臨的就是生存實感的缺失。)然而對于藤乃來說生存的實感究竟指的是什么,是藤乃一直在追求的痛覺嗎?是她體會到的殺戮的快感嗎?更何況關于生存實感這個課題,其實《俯瞰風景》之中通過巫條霧繪的案例已經有了相當深刻的分析,盡管案例不盡相同,但是重復這個課題似乎也意義不大。仔細想來,也許作者奈須蘑菇不過是借用痛覺給我們舉了個例子,她真正想說的,也遠不止一個“生存的實感”這么簡單。
《痛覺殘留》這一章最基礎的概念,應該是“常識與非常識”。
【第四頻道與第八頻道】
先舉個例子。在式和藤乃第一次在夜里交鋒的時候,藤乃問式是什么時候發(fā)現她的。她們之后的對話如下:
式:“一直。差不多從你把那堆肉片誘出來時開始的?!?br>藤乃:“請不要用肉片這種說法。這是一個人。這是人的尸體?!?(小說里多了一句:與心中所想的正相反,藤乃出言反駁道。)
式:“所以說啊,人是不會那樣子死的。得不到像人樣死法的人,已經稱不上人。被強拉出境界之外的人,其存在意義也被完全剝奪。已經沒法用常識來看待了吧,‘那個’還有你都是如此?!?br>藤乃:“不對,我是正常人,和你不一樣。”
大家再倒回去仔細看式出現之前,被藤乃殺掉的那個受害者的反應。他先是很恐慌,后來看到自己的腳就這么被扭了起來,用的是幾乎崩潰掉的語調說:“腳……扭起來了,”聽這段的時候很明顯地可以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可置信。此人的語氣在我聽來近乎瘋癲,因為在短暫的一段時間內他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下子所有發(fā)生的事情脫離他的控制并且完全不在他可以理解的范圍內。這就是式所說的,被“強拉出境界外”的意思??傊@段的核心含義是,藤乃在所謂的“殺人”之時,并沒有將對方作為“人”來看待。就是說,一個人之所以被稱作“人”,最起碼的一點是,擁有常識,并且被他方用常識來對待?!@大概是蘑菇筆下“境界”的含義。
關于作者究竟是怎么定義“常識”的,小說里倒是長篇大論了一段,動畫里就完全沒有出現。
小說開頭有個老教授,在黑桐問他什么超能力者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群的時候,用一個收視率最高的第八頻道的類比,說明了常識的意義。
[大家都去看的節(jié)目,換句話說也就是常識。只能生存在常識之中的我們所擁有的頻道是第八頻道。
那就是最好的。二十世紀的常識,也即是收視率最好的法則就只有第八頻道。因為我們只能生存在其中,所以那才是最和睦的。在常識之中生存,只要遵守常識這個絕對法則就能夠互相交流。]
常識是作為我們和睦生存的不可違背的鐵則存在的。在我理解中,常識大概就是現實世界啦。我們所有的科學理論,道德價值觀,等等等等。大家共同遵循同樣的法則而生存著。
而所謂超能力者,這些“這不科學”的人群,比如式和橙子,能做到的就是“換臺”。就是說,他們既可以收聽第八頻道也可以收聽第四頻道。因為第四頻道中并不存在的我們所知道的“常識”,所以能收聽第四頻道的人,在收聽該頻道的同時,因為能夠理解那個頻道,所以擁有了以常人眼光看來是“超能力”的某種能力。但這些超能力的人依舊能在現實世界中生存下去,那是因為他們同時收聽第八頻道的緣故。
如果有一種人,并不能收聽大家都能收聽的第八頻道,從來只生存在第四頻道中,那這種人算什么呢?小說里的回答直接就是:[那種人呢,在這世上被稱為殺人鬼或狂人。也即是存在不適合者。
不適合這個社會的人有很多,不過對于那些人來說其存在本身已經就是不適合。他們不能夠存在。不,其實是不被允許存在。]
這個概念顯得可魔幻,而且“不允許被存在”似乎也顯得太過夸張,總覺得是在月世界的超能力設定下才有的東西??墒俏矣X得,放在現實生活中,這個概念也是有想映射的東西的,大概是所謂的“隨大流”吧。淺上藤乃的痛覺缺失放在現實生活背景下也許是非常極端的案例,但是從她的成長過程中的種種經歷來看,也不難看出作者實際上想說的是什么。
【關于淺上藤乃的123】
從電影結尾橙子的解釋我們知道,藤乃從出生就擁有能將用視力將物體扭曲的超能力。就是說,她從一出生就擁有兩個頻道。因為擁有超能力,所以被當地人當做怪物排斥。她的父親為了封印她的超能力,封印了她的痛覺。就是說,失去了痛覺的藤乃也一并失去了這個超能力。
在她六歲之前,被當地人所排斥。所以她是作為怪物的存在出現的。
而之后失去痛覺的藤乃看上去變得非常堅強,因為她失去了最常見的那個哭泣的理由。我們但凡哭泣、撒嬌、對愛自己的人示弱,難道不是因為感覺到痛嗎?
因為她的這種不脆弱,不會撒嬌,不會感覺到痛,她依然被周圍的人視作異類。比如小混混湊啟太的描述就是:“啊……奇怪啊……那個,就是奇怪。看起來就像是在演戲一樣,不管做什么都慢半拍。被首領威脅連表情都不變,吃下藥去也沒有什么反應,即使被打也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外表長得倒是不錯,可是玩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感覺就像抱著一個人偶?!保ㄈ伺际强站澈苤匾囊粋€意向,蘑菇不知道多少次把拿式和人偶類比了。從《俯瞰風景》里說干也是個會對人偶著迷的人就是)
湊啟太又說起藤乃恢復痛覺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時藤乃似乎很痛似的連臉都歪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氣。想著畢竟那家伙還會痛什么的。只有在那個晚上才覺得那家伙像是一個人,所以記得很清楚?!?br>
失去痛覺,或者不會表現出脆弱的人,在別人眼里太過不真實,反而不像是個人。
又例如藤乃初中時候那段記憶。她不想讓別人發(fā)現她感覺不到痛,因為這樣大家就會把她當做那個不一樣的人。她用什么方法來掩飾自己感覺不到痛呢?就是不告訴別人她受了傷。并沒有擁有過什么真心好友的藤乃,一直以來掩蓋自己的傷口都十分容易。例如她初中時候在運動會后扭傷了腳踝。后來還是她自己發(fā)現了,和她一起的幾個女伴并沒有質疑她的借口,說走就走。在人后,她一直對傷口毫不在意,因為她感受不到痛楚??墒悄莻€時候黑桐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學長,一眼就看見了她其實一直裸露在外,但是卻不被人注意到的傷,然后問她:“痛嗎?”
藤乃回憶起她小時候一個人在家里和小熊布偶玩過家家的時候,玩具中混入真刀而不自知,因此切傷了手的事情。她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她看到了媽媽乍然心疼的眼神并且被抱在了懷里。媽媽安慰似地說:“傷好了就不會痛了?!?br>
對于孤單地成長起來,獨自一個人慢慢地學會掩蓋傷口,把自己武裝成一個堅強的、正常人的淺上藤乃,僅有的這兩次溫暖的回憶告訴她,疼痛是一件能使自己得到溫暖的事情,說出自己很疼痛,不僅能讓自己像個正常人,還能得到他人的關懷。
回過頭看看電影開頭,街上下著雨,藤乃蹲在街角捂著肚子。黑桐看見她跑過去,問:“肚子痛嗎?”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不……”然后把頭撇過去。
他又問:“肚子還在痛嗎?”
她又是一個下意識地答,“不,”到后來才慢慢地說,“嗯,非常,非常的痛,”然后幾乎是試探地小聲問:“我痛得要哭出來了,我可以哭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如蒙大赦,然后還是低下頭,幾乎是欣喜地哭了。這就像孩子剛接觸一樣新事物一樣的那種,好奇又激動的心情。她為這新的感覺而興奮戰(zhàn)栗,卻又因為這感覺的陌生而無所適從,通過這十幾年生活的常識,她覺得這時候應該需要哭。于是她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我可以哭嗎?”
我想,在這之前,淺上藤乃有多久, 是完全沒有哭過呢?
因為生理上感覺不到痛,又因為想要掩蓋自己感覺不到痛的事實,所以面對傷害總是不露聲色;久而久之她對傷害的概念都有些模糊了,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可以哭,也不知道可以放心地哭給誰聽。所以在心靈上面對傷害的時候淺上藤乃的反應就是手足無措。她心里受了傷,但是她不管不顧,并不知道怎么去應對這個傷。橙子在電影里說過一句“盡管痊愈了但還是會痛的傷口嗎?”半是暗示了某些表面上看不出來的傷痛,現實地說來也許就是精神上受到的各種傷害吧。
恰恰好在這時候,她的背上被人打了一悶棍,痛覺恢復了。同時恢復的還有她用瞳力扭曲事物的超能力。她幾乎是立刻,瘋狂地對痛覺上了癮。當她疼痛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像是個正常人,她能對人說:“很痛,我很痛”她幾乎是撒嬌般地不停地在人說,在對這個世界說,我能感覺到痛了,我也是個正常人了,其實是在等待著她意識中說痛就會隨之而來的,他人的某些關懷。
所以淺上藤乃的例子大概是在這個魔法世界中比較特殊的例子,但是細細想一想她的心理其實跟我們現實中的某些心情幾乎完全相同。關于她的故事,我覺得作者想說的,可能是,有時候脆弱沒有什么不好,我們的傷痛需要發(fā)泄的出口。
【真正拯救藤乃的人】
下面是對眼鏡同學的花癡NC時間?。ㄎ?br>
藤乃的痛覺并不是一下子就全部覺醒的,她的痛覺持續(xù)在斷斷續(xù)續(xù)的狀態(tài)。就是說,在擰掉那群混混的手腳之后,藤乃的意識一直不停地在第四頻道和第八頻道間切換,而她本人并不能控制。大多數時候她還是第八頻道。式第一次在夜里和藤乃交鋒的時候陡然失望,就是因為藤乃突然一下子又失去了痛覺。
一開始她為了自衛(wèi),殺掉了凌辱自己的幾個小混混。(橙子說:不殺他們的話她自己就會被殺掉,不是身體而是心。就是說這時候藤乃心里的傷痛如果不處理的話,遲早會讓她對這個世界失去希望和熱情。)后來她對痛覺上了癮,就開始跟隨自己的殺人沖動,開始殺戮。
橙子在辦公室里分析藤乃的時候說,“因為得到感覺而殺人嗎,跟式恰好相反呢”。意指就是藤乃是因為超能力和痛覺聯系在一起,她的殺人沖動伴隨痛覺的恢復而來,使她沉迷于殺人;而式是因為失去了所有的感覺,所以才有殺人沖動。
后來藤乃的痛覺完全恢復了以后,她的殺戮沖動已經很成型了。她已經完全地沉浸在她的第四頻道中,她滿心以為這是正常的,滿心以為她依舊擁有過去那個努力學習的乖乖女的道德價值觀,擺出受害者的姿態(tài),認為自己是殺人是出于無奈,而不愿意承認處于第四頻道的她,內心其實在殺戮中獲得了至高的快感。在她和式的交鋒中,她不停地說著:“這是個多么亂來的人啊,”、“她的手明明都毀了,為什么還不停下來”、“你果然精神不正常呢”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并不是第四頻道的、從殺戮中獲得快感的淺上藤乃能說出來的,而是第八頻道,那個溫和乖順的女中學生說出來的。已經處在第四頻道的藤乃,不停地認為自己應該還是個正常人,不停地說服自己自己做出這些可怕的舉動都是情勢所逼,是因為他人“亂來”,因為他人“不停下來”,因為他人“精神不正?!保ǘ皇亲约翰徽#┒恢痹谔颖軆刃恼嬲臎_動,所以這段時間的她顯得特別特別的……虛偽瘋狂。這并不是她想要虛偽,她這么做只是因為她太想做一個正常人了,但是重獲痛覺之后,時態(tài)的發(fā)展卻離她所期望的越來越遠,到了她自己也不能控制,只能自欺欺人,盲目地跟隨自己的殺戮沖動。
式一定要跟藤乃一戰(zhàn),是因為她不能接受藤乃無差別的殺戮。對于式來說,她“無意識地意識到死是多重要的事”,因此而非常厭惡淺上藤乃這種視人命如草芥,僅為了滿足自己的基于痛覺之上的殺人沖動而殺人的舉動。藤乃對殺人上癮,因此為了這種癮就跑去殺人,這是對他人生命的不尊重;而對于式來說,雖然她有殺人沖動,但是殺人這種行為之所以能被稱為殺人,必須是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死者得到了尊重,作為一個人被殺掉了。至于到底怎么樣才能算作為一個人被殺掉,我想答案應該在兩篇《殺人考察》之中。
再回過頭來看藤乃。藤乃的成長是很孤單的。一路上為了掩飾無痛癥而把自己偽裝得太過堅強,“連唯一能給予她保護的父親都視她為異類,期望著她死(橙子語)”,身體受到凌辱,心靈受到了傷害,也并不知找誰傾訴。橙子說完上面那句話以后,直接蓋棺定論地說:“所以她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沒救了”,意思就是這個人連親情都不能仰仗,因此在陷入這種殺戮沖動之中后已經沒有什么能把她重新拉出來了。那時候黑桐狠狠地捶了一下車門。
但是,藤乃活下來了。
她的瞳力被式看穿以后陷入了本能的恐懼,在最后關頭開了一個小掛。在一切坍塌之后,她想到的依然是活下去。跟巫條霧繪很不一樣的是,即使受到種種忽視和冷遇,她還是想活下去。最后她倒在地上吐血,心里想的,居然是“我還不想死 想再多活一些(好痛) 想再多說一些(好痛) 想再多想一些(好痛) 想在這個世界多停留一些(想再多痛一些)”
她在最后想到的,大概還是那兩次黑桐所給予她的溫暖。與其說她喜歡黑桐本人,不如說她依然對那種溫暖心存向往,她希望有個人能完全地包容脆弱的自己,能有個人讓自己不停地、撒嬌式地說“好痛,好痛”,并且溫柔地幫她包扎傷口。藤乃的心靈依舊在向往著正確的光源。對于淺上藤乃來說,痛并不僅僅代表了“活著”這個概念,而更代表了自己在脆弱受傷之時被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那樣溫柔對待。
所以最后把她從癲狂的第四頻道救回來的,其實是那兩次黑桐給予她的溫暖。她恢復成了無痛癥,而式只能“殺掉了她體內的病。”(所以其實式可以去當外科醫(yī)生一刀切盲腸什么的?orz)
結尾,用本章神句來:很痛嗎?痛的話,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