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不曾離去的春閨夢裡人:細(xì)談小說與電影改編?。?/h3>

《打開心世界》是一部關(guān)于19世紀(jì)美國社會的愛情電影。故事發(fā)生在一個農(nóng)場上，主人公艾比蓋爾和她的丈夫戴亞經(jīng)營著這座農(nóng)場。由于工作繁重和女兒去世的打擊，夫妻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疏離。某一天，一對小夫妻塔利和芬妮來到了農(nóng)場，兩對夫妻的處境很相似，都是在家庭中處于弱勢地位。塔利因為無法懷孕而遭到丈夫的冷落。這兩個內(nèi)心受傷的女人很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他們的友誼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發(fā)展成了一段純粹的愛情。影片通過展現(xiàn)這段特殊的愛情故事，揭示了19世紀(jì)美國社會的困境和壓抑?！洞蜷_心世界》通過細(xì)膩的情感描寫和真實的人物塑造，讓觀眾感受到了愛情的醇香。這部電影不僅僅是一部愛情片，更是一部關(guān)于人性和社會問題的思考之作。

這篇影評可能有劇透

小說與電影改編

原著裡，Tallie出場比較平淡。不曉得她什麼時候搬來，但是她的狗在1月8日先在鄰居來往道路吠聲引起注意。1月15日Tallie同樣是為了避開Finney殺豬氛圍，不經(jīng)意拜訪Abigail。好像這段情事是意外地逐漸發(fā)生。

所有電影回眸一望都是重要行為語言

電影把Tallie出場往後延到2月3日，她坐在搬遷的馬車上與Abigail對望，暗示神秘連結(jié)已然存在。從季節(jié)意義來看，苦寒一月份交待Abigail與Dyer生活方式、喪女悲痛，以及她寫筆記的由來、遺憾沒有喜怒哀樂可以紀(jì)錄。等到2月10日Tallie便從雙層樓房走出，從山路往下走到Abigail住處，此時積雪半融與綠色草地交錯，也代表心境開始轉(zhuǎn)換。

這段山路取景角度非常神奇，難得在電影中可以讓主角看著心愛的人從開闊遠(yuǎn)景慢慢走來與逐漸遠(yuǎn)離，這樣盼望實在太糾心了。

第一次來訪，積雪半融

兩位主角在書中相會次數(shù)不算多，Abigail對於Tallie莫名的心動感覺，全部集中在原著1月15日初訪紀(jì)錄。

她只是撩撥頭髮

電影將書中整段由外而內(nèi)循序分散到其他會面：

• 例如片中2月10日第一次接觸，Abigail提到Tallie散發(fā)玫瑰與紫羅蘭的容貌，令她不好意思直盯：In the winter sun though the window, her skin had an under flush of rose and violet that disconcerted me until I look away.
• 片中2月17日一起拔雞毛，觀察Tallie說話方式，對方想要聊得更深入：Her manner is calm and mild and gracious, and yet her spirits seem to quicken at the prospect of further conversation with me.（藝術(shù)電影常用人物裸露來形容無所隱瞞，本片此刻不適合褪去衣服，或許用拔掉雞毛來象徵想要獲得真心話吧。）
• 片中2月25日，Abigail獨自擠牛奶，意識到兩人有特別情愫：There seems to be something going on between us that I cannot unravel.

在兩人交往過程，Tallie大部分是主動者，電影表演方式更突顯她的行動。片中2月17日一起拔雞毛之後，Tallie詢問Abigail與Dyer相識過程。Abigail吐露Dyer並不是符合理想伴侶，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相處。說完Tallie輕扣Abigail小指，背景是壁爐火光如愛之烈焰。

壁爐火光常代表熱愛

但在原著，這一段「靈感」出自書中1月22日，Tallie初訪一週後未再現(xiàn)身，像是Abigail內(nèi)心獨白，在最後寫道And so our hands were joined if our hearts no yet knitted together. 好像是指她和Dyer有手牽手但沒有心連心。然而在電影不談Dyer，轉(zhuǎn)換成Tallie輕扣Abigail手指，強調(diào)兩人才是交心伴侶。

電影在Tallie輕扣小指後，緊接著就是Abigail婉轉(zhuǎn)拒絕Dyer求歡。

Abigail的生日禮物是Tallie與Dyer一場競爭。Abigail在原著想要的是字典，Dyer並沒有任何批評。Abigail在片中一開始就指明地圖集，還被Dyer消遣一下。Tallie在原著與電影都以地圖集作為禮物。誰能獲得芳心，高下立見。

Abigail生日當(dāng)天，原著與電影都提到Tallie鞋子浸水，脫鞋後Abigail親手為Tallie取暖。不同的是書中的Tallie居然經(jīng)過一大段對話還能神色自若接受Abigail服務(wù)，並一度閉眼享受按摩。電影劇本比較了解暗戀者的緊張情怯，Tallie很快就把腳收回。

Tallie一度不敢置信Abigail要摸她的腳

生日之後出現(xiàn)一場冰風(fēng)暴。原著裡人物只能躲在屋中，擔(dān)心天氣預(yù)報和憂慮存糧。Dyer向Abigail倒述小時候經(jīng)歷大地震，恐懼久久不散。Abigail憐惜他，兩人同床共枕拾回?zé)崆椤?/p>

導(dǎo)演在這段另外發(fā)揮，予兩對夫妻深深同情。片中Dyer冒著風(fēng)雪將牲畜趕到穀倉，受阻無法回家。還好Abigail綁著繩子，循線救回Dyer，於是命運共同感促成他們拾回?zé)崆?。Tallie則是前往Abigail家半路遇風(fēng)雪折回，途中逃離可能遭受性騷亂的遮蔽處，冒險回家嚴(yán)重凍傷，F(xiàn)inney就算是壞人，也急著救回妻子。

冰風(fēng)暴三個星期，Abigail以為再也不見Tallie蹤影，沒想到她出現(xiàn)了。書中3月4日描述Abigail內(nèi)心衝擊：When she arrived my heart was like a leaf borne over a rock by rapidly moving water. 同一天也寫出她在Tallie離去時依依不捨：as if she were in full sail on a flood tide while I bobbed along down backwaters.

電影改用3分半鐘的影像描述兩週時光堆疊上述兩句話的重量。片中Tallie於4月10日再度出現(xiàn)。鏡頭已變成一片青山，Abigail看著Tallie從山坡緩步走近。

盼到人來，悸動之心如落葉被急流沖向巖石

接著Tallie來訪頻率，不再是書中一週又一週，而是每隔兩三天，兩人弄毛線圈、擠牛奶、坐看夕陽、曬衣服、併肩漫步??顯出感情不斷升溫。

這可能是大家嚮往的退休生活

最後到了片中4月22日，Abigail看著Tallie背影，道出她的依依不捨。

目送背影，她乘風(fēng)疾去，我越退越遠(yuǎn)

這段3分半鐘影像還有更重要的任務(wù)是烘托三天後已到臨界點的告白。原著是Tallie出現(xiàn)後一週即告白，電影醞釀手法相對細(xì)膩。

書中3月11日對這場告白處理得有點曲折。前面寫了很多其他事情，最後突然寫到在微小燭光下回憶Tallie來訪，氣勢較弱。此段電影劇本大幅改寫，彰顯Tallie力量，也讓兩位主角大秀演技。

告白之路

片中發(fā)生於4月25日，這天鏡頭反過來隨著Tallie下山走近Abigail家中，一路跟著背影進入廚房，再像男主人般坐在椅上。Tallie胸口明顯起伏，好像呼吸急促，等到Abigail回神，她直接破題：Every morning I wake up and I think that I never want to be far from you.

看到Abigail沒有同樣反應(yīng)，只好開玩笑自己寫了詩”O(jiān) Sick and Miserable Hearts, Be Still”。

小說沒有這種現(xiàn)代告白：我每天都不想離開你

其實書中Tallie沒有直接破題，但是無緣無故提到這首詩暗為告白楔子。

Abigail把話題轉(zhuǎn)到自己從未實現(xiàn)成就大事的期望，長大後只是庸庸碌碌。Tallie把話題引回，質(zhì)疑想要感受成就、滿足、喜悅的期望，能不能此刻在我們身上實踐？在Tallie追問下，Abigail承認(rèn)兩人親密的感覺達到別無所求的滿足。

下一段吻戲大概在女女電影可以排名前幾大佳作，很難得看到吻戲不只是單純角度和動作，而是欲語還休百轉(zhuǎn)千折。Vanessa Kirby努力壓抑的下顎搶盡鏡頭。

下顎搶盡鏡頭

電影演出效果較原著青出於藍(lán)，比較一下原文描述：

She leaned forward and offered me her lips kiss and then turned her cheek, which I then kissed instead. I asked why she hadn’t done as she was going to do, and she had no reply. So I took her hands and then er shoulders and, with our eyes fully open, brought my mouth to hers.

原著與電影都用連三次Astonishment and joy表現(xiàn)Abigail感受，但要配上Katherine Waterston雙手敞開仰臥長桌，才算傳達極致喜悅。

Astonishment and joy

一般觀眾可能不會注意，片中日期突然從4月25日一下子跳到5月30日，最後如何補回這段缺頁歸功於導(dǎo)演創(chuàng)意。

場景突然變成風(fēng)光明媚日頭高照。等到只留兩人同處，馬上激烈擁吻。Tallie直接結(jié)論兩人親密關(guān)係能夠利己利人幫助農(nóng)莊三贏：I believe that intimacy increases goodwill??Won't our farms benefit from that? Won't our husbands? 後來畫面切到Abigail獨自裸身在床，暗示兩人已有肌膚之親。

書中沒有這種尺度

書中在告白兩週後，雙方才會面。一見面並沒有激情四射，而是先討論的是彼此的感覺，這是什麼樣感情，該如何應(yīng)對??雙方處於摸索狀態(tài)，後來Tallie便提出那個利己利人的歪理緩解焦慮。她們當(dāng)時沒聽過針對女同志的批判，對於同性戀情並不感到羞恥，也不存在道德負(fù)擔(dān)。這天在原著中激情尺度只限於「微微愉悅」：We spent the interval thereafter consoling each other and allowed ourselves some gentle excitement.

接下來一次會面，電影有大幅更動，加入原著中未曾出現(xiàn)對話，兩人竟然談?wù)摗独顮柾酢?，大概是北歐導(dǎo)演神來一筆。

場景更是綠意盎然，兩人舖席躺臥在大樹下，Tallie下著紅裙，上衣扣子完全敞開，雖然沒什麼動作，畫面?zhèn)鬟_濃厚春心盪漾，不像原著都在屋子裡談話。

綠蔭紅裙，春心盪漾

片中當(dāng)天話題大致源於書中4月1日內(nèi)容，包含Tallie三行詩、與Finney不和以及殺妻新聞。

最大重點是Tallie認(rèn)為以前Abigail一直和她保持距離不敢靠近。書中這個話題僅止於Abigail表示現(xiàn)在會熱情接納Tallie。但在片中Tallie繼續(xù)追問以前你為什麼不敢接納我？Abigail便提到《李爾王》啟示，樂觀地把牢籠視為保護網(wǎng)，好像暗示Abigail過去用暗戀方式繼續(xù)和Tallie見面，現(xiàn)在則可以躲在婚姻掩飾下和Tallie暗通款曲。不過Tallie表明她不喜歡牢籠。可想而知Finney作為她的獄吏，比Dyer之於Abigail，更為兇險。

片中這一段添加兩人突然聽到樹枝被踩斷聲音，她們沒有看到人影，回頭繼續(xù)談話。下一幕就是Finney揶揄Tallie在香格里拉午後時光，暗示Finney已經(jīng)知情，危機逐漸增高。

其實Dyer在生日送禮那天就心理有數(shù)

書中一週後，仍不見Tallie人影，a hawk has been using a single cloud above us as its own parasol. 在上空盤旋的老鷹象徵不安，電影還加碼讓Dyer雙手血淋淋處理飛禽。

Abigail終於一反過去被動，不想空等Tallie，趁著夜色迫近Finney農(nóng)莊，用單筒望遠(yuǎn)鏡察看Tallie安危。這是書中最令我感到激昂段落。

這一段天氣運用，電影和原著順序不太一樣。書中是在大雨過後，Abigail趁雨停了才去偷偷察看Tallie。片中是察看Tallie之後，雨水落在Tallie往來的山坡路上，Abigail窗戶流下雨滴。一般而言，下雨的場景通常代表劇中人內(nèi)心落淚的電影語言。

流淚的山坡路

Tallie再次出現(xiàn)，她和Finney坐在馬車上，邀請Dyer和Abigail前來聚餐。Tallie不能說話，所以Abigail在書中當(dāng)天只好紀(jì)錄地方新聞。片中則是讓我們看到這輛馬車走在Tallie往來的山坡路上。此刻馬車像是負(fù)棺的靈車。

赴宴之前，電影做了不少更動，讓Abigail憤怒達到最高點。Abigail看到Dyer忙著筆記突然惱火，她想到母親說她做完所有家務(wù)，只有在買衣服時才會出現(xiàn)在父親筆記上成為一筆開銷。她感歎女孩還沒成年就出嫁，提前面對人生無盡難題。這段在書中原是聚餐一週後，看不到Tallie所生感歎，不過片中Abigail不再被動，聚餐一週後就採取行動，這種感歎改到赴宴之前，累積Abigail爆發(fā)力。

片中Abigail為了聚餐特別到鎮(zhèn)上購衣（剛好呼應(yīng)上述買衣才會出現(xiàn)在筆記上的一筆開銷），遇上Manning樓房發(fā)生火警，眾人無力滅火，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孩燒死。Abigail在大火前咬牙切齒，預(yù)告Abigail對即將來臨的悲劇同樣無從著力。

憤怒之火

其實這個火災(zāi)出現(xiàn)在原著Tallie告白同一天，反諷的是書中女孩並沒有立刻被燒死，而是被水潑到受寒，罹患肺炎過世。在那個艱困時代，不論如何救治都難逃一死。

那場四人餐敘，F(xiàn)inney完全展現(xiàn)父權(quán)思維和殘忍暴力性格。通常為了長期居留會對鄰居保持和諧形象，如此毫不掩飾，顯示他根本不想再待下去了。席中Dyer和Finney討論到犁鏟，書中只是一句話帶過。片中大段談起鉸鏈?zhǔn)胶蛨A盤式不同，最後Finney詢問你家的比較好用嗎？我不寒而慄，F(xiàn)inney把Tallie視為可以更換的不良工具。

片中聚餐一週後，Abigail始終等不到Tallie出現(xiàn)，決定單槍匹馬騎去找她，主動發(fā)現(xiàn)Finney農(nóng)莊已經(jīng)人去樓空，而不是如書中等到鄰居轉(zhuǎn)告消息。片中Abigail自己向警長報告Finney遷居疑點，也不像書中是由Dyer出面。

Abigail因為情緒激動，被Dyer施以鴉片酊鎮(zhèn)定。他算是相對溫和的男性，但是丈夫?qū)ζ拮酉滤?，現(xiàn)代人都會感到不可思議?？赡苁且驗檫BDyer都會用藥物來控制妻子，電影把它延續(xù)到Tallie死因，暗示Finney可能用藥過量毒死妻子。

原著最後轉(zhuǎn)折是Tallie從新居來信。

導(dǎo)演另外加碼演出Dyer想要一起讀信，被Abigail拒絕。這封信除了描述Tallie悲慘新生活，關(guān)鍵點是提供所在位置。Abigail回信之後，接著就啟程前往探視（其實是救援），這不就是那本地圖集賦予女性行動力的意義嗎！可惜原著是在Tallie死後，Abigail才啟程，動機已經(jīng)被弱化了。

片中Tallie收到Abigail回信，電影故意對比Finney不顧Tallie隱私，拿走信件朗讀。書中Abigail來不及回信，那只是她打算寫下的內(nèi)容，Tallie到死前一直孤寂無助，沒有得到Abigail安慰。

其實書中Abigail收到Tallie死訊並未馬上動身，她大哭兩天，又被施以鴉片酊，四天後才決定不顧反對探視，Dyer攔阻不成才跟著上路。

原著對三天路程沒有太多著墨，電影影像處理非常豐富，讓Abigail從柔軟女子變身戰(zhàn)士。Dyer無奈地從床上起身，Abigail俐落整理行囊。馬車進入峽谷，兩旁是高聳綠林。Abigail一向藍(lán)衣白衣，這次全身穿著紅色代表熱血沸騰。她內(nèi)心迴盪Tallie信件，像是強力召喚促她登上征途：do you know what memory it is that I most cherish? It's of you turning to me with that smile you gave me once you realized that you were loved.

我最珍貴回憶是你第一次意識到我愛你而轉(zhuǎn)身對我微笑

此行終點是依舊不假以顏色的Finney。原著Abigail毫無收穫，連Tallie墓地也無從得知。片中Abigail還能看到Tallie香消玉殞最後一面。當(dāng)她同臥身旁，導(dǎo)演拉出時光機器，一串纏綿悱徹蒙太奇。從告白之後，片中消失六個星期，自4月26日到6月5日，兩人有時天天相見，直到老鷹開始盤旋??

我認(rèn)為這段象徵愛與死並列的纏綿蒙太奇是近期詮釋最好的激情戲。原著是在筆記上紀(jì)錄一段無人知曉秘密情事，電影進一步探索隱藏在筆記沒寫出的激情。

Abigail回到老家，在書中第一句就是她割傷手，像傷了心。片中Dyer也曾經(jīng)姆指受傷，那天就是Tallie送給Abigail的生日禮物打敗Dyer的禮物。

片中有一段Abigail默默發(fā)願，如果有機會再接近Finney農(nóng)莊，要用來福槍把他斃了。書中沒有這一段，因為她在原著性格偏向柔弱。

書中結(jié)尾是 I imagine continuing to write in this ledger, as though this was my life. As though my life was not elsewhere. 好像Abigail只是收斂到筆記裡。

電影選擇書中另一段作為結(jié)尾，更加催淚。原著提到Abigail與Dyer只能貌合神離繼續(xù)共同生活。片中Dyer試圖爭取Abigail，她回答 I can't imagine what more we could do for one another...其實這一句在書中是Abigail曾對Tallie訴說。

片中Dyer和Tallie一起追問Abigail，你沒辦法嗎？

Abigail拒絕Dyer。

Tallie則是安慰她：imaginations can always be cultivated.

最後Abigail與Tallie閉上雙眼，想像不曾離去的春閨夢裡人。

催生電影

The World To Come 短篇小說作者Jim Shepard長於從歷史研究發(fā)展故事，本書靈感來自他撿到一本年代久遠(yuǎn)的農(nóng)莊記事本，記錄日常的天氣和作物播種收割等雜事，卻在頁面邊緣出現(xiàn)一行字“my best friend has moved away, I don’t think I will ever see her again.” （我的好友搬走，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讀過原著，直覺作者把這段女女戀寫得太溫和含蓄。當(dāng)時我不太適應(yīng)這篇文言文風(fēng)格，而且兩人在書中會面大約七次，其中三次親密接觸其實相當(dāng)節(jié)制，結(jié)尾悲劇收場雖悵然，似乎不夠合情合理，不曉得電影公司看中什麼特別之處？

催生電影第一位推手是Ron Hansen。他專長美國拓荒時代歷史，是The Assassination of Jesse James by the Coward Robert Ford（刺殺傑西 ）原著作者及電影編劇，此片讓Casey Affleck(凱西·艾佛列克)演技開始受到重視廣獲好評，當(dāng)年奪得National Society of Film Critics（國家影評人協(xié)會獎）最佳男配角。

Hansen與Shepard相識，想要聯(lián)手推出另一部拓荒時代電影，找上凱西?艾佛列克獲得支持。時機正好，他得到奧斯卡男主角之後取得Amazon Studios合約，2017年自組製片公司Sea Change Media。

事後來看Hansen最大貢獻是將片中食衣住行細(xì)節(jié)影像化，尤以凱西·艾佛列克所拿古樸削蘋果器為代表。片中主角永遠(yuǎn)忙著各式各樣粗活，傳統(tǒng)夫妻關(guān)係在艱困環(huán)境中彼此煎熬，沒有空間追求自己夢想。

然而全由異性戀男子發(fā)展這個女女戀劇本，在這年頭欠缺女性觀點恐怕引人非議。艾佛列克認(rèn)真考慮Hansen提議，找來第二位電影推手，自家公司的製作人Whitaker Lader出面整合兩位編劇。團隊努力讓故事更聚焦在兩位女主角，增加相處次數(shù)，還原對話和互動。劇本文字非常優(yōu)美，我發(fā)現(xiàn)幾乎都從小說原封不動搬移，當(dāng)初閱讀原著並無特別感受，但劇本再透過Katherine Waterston（飾Abigail）詩意旁白， 喜怒哀樂在銀幕上鮮活起來，也幫我真正體會原著女性聲音。

Lader關(guān)鍵使命是找到導(dǎo)演。她曾經(jīng)在日舞影展擔(dān)任電影創(chuàng)投業(yè)務(wù)，因為日舞工作機緣賞識挪威女導(dǎo)演Mona Fastvold首部作品The Sleep Walker，邀請她來執(zhí)導(dǎo)。

Mona Fastvold

這部電影沒有雄厚資金，但Fastvold不願意妥協(xié)數(shù)位拍攝、綠幕特效、人工佈景等，她堅持16mm攝影機，取景於羅馬尼亞喀爾巴阡山脈，還要求四季變化真實景觀 ，於是拍攝時程變成非常嚴(yán)苛的24個工作天。劇組就隨著季節(jié)更迭多次來回拍攝。

取景地點是人煙稀少沒有車輛行駛的森林深處，工作人員得徒手搬運設(shè)備，還要避免山區(qū)野狗攻擊。山路難行導(dǎo)致Vanessa Kirby（飾Tallie）和藝術(shù)指導(dǎo)Jean- Vincent Puzos都扭傷腳踝。Vanessa Kirby第一天就受傷，被劇組揹著移動，好幾場戲改成坐在椅上演出。

不曉得這部片是否證明Lader製作功力，後來她跳槽大型製片公司Imagine Entertainment獲得專屬製作合約。

Fastvold很勇於挑戰(zhàn)旁白。它常見於回憶倒述、引用書信、表達內(nèi)心的古老技巧，被現(xiàn)代電影人嗤之以鼻，貶為偷懶取巧。導(dǎo)演反向操作加重旁白，Abigail不論有沒有和別人對話，常可以聽到她的內(nèi)心話，甚至壓過對話。這個旁白效果不像有些喜劇用於表達心口不一致，而是突顯Abigail藉由內(nèi)心世界忍耐現(xiàn)實生活。

導(dǎo)演從一開始便屬意Katherine Waterston飾演Abigail。導(dǎo)演認(rèn)為她能詮釋隱藏秘密。她很喜歡這部劇本，希望等她生完小孩來接演。Waterston內(nèi)斂演出完全符合角色性格。有些人會訝異她在最後一段纏綿蒙太奇出現(xiàn)胸部激突，其實只是育兒哺乳的附加效果。

選定Abigail之後，要尋找相反特質(zhì)的Tallie。導(dǎo)演看中Vanessa Kirby，因為她有種嬉戲精力，能掌握幽默時間點，具有控制權(quán)。為了從蕭瑟冬季突顯Tallie，化妝師Gemma Hoff將她髮色染紅，還加上一點雀斑。對Abigail而言，紅髮的Tallie就像春天來臨。

原文發(fā)表於 https://www.orange-review.com/2021/03/the-world-to-come.html

Katherine Waterston攝於錄音室

Vanessa Kirby攝於錄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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