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花妓》是一部感人至深的電影，講述了一個老電影院的興衰歷程。主人喬丹繼承了這個電影院，但面臨著債務(wù)和麻煩。他尋求幫助，最終將電影院賣給商人羅·法齊奧。影片通過喬丹的故事，展現(xiàn)了電影對人們生活的影響和意義。馬切洛·馬斯特洛亞尼和瑪麗那·維拉迪的表演堪稱經(jīng)典，導(dǎo)演巧妙運用鏡頭語言和剪輯手法，使故事更加生動有趣?！豆庥盎恕肥且徊砍錆M溫情和感人的電影，值得每個影迷細(xì)細(xì)品味。

《光華》電影劇本

文/〔意大利〕?！に箍评?/p>

譯/岌芒

光華影院·放映大廳

中景，大廳右側(cè)。場景深處，可以看到一方銀幕，鑲著金色流蘇的紅色絲絨帷幕垂于銀幕兩側(cè)，喬丹、盧奇和尚妲坐在排次不同的席位上，背影。尚妲舉起自己的紙杯。

尚妲：為光華干杯！

喬丹和盧奇轉(zhuǎn)身舉起自己手中的玻璃杯，愁容滿面地抿了一口酒。

響起悠緩的鋼琴曲，這是影片音樂主題，鏡頭緩緩?fù)葡驁鼍吧钐幍你y幕，銀幕上映現(xiàn)出片頭字幕（向左推搖鏡頭）。

光華影院入口·外景·內(nèi)景·白天

近景，稍仰，兩個身穿短袖圓領(lǐng)汗衫的搬運工正拆下組成“影院”字樣的霓虹燈。拉鏡頭，場景展寬，光華影院的大樓位于左右兩條斜街的交匯處，仿佛是V字的端點。在通往入口的臺階旁停著一輛搬遷卡車。一輛藍(lán)色轎車從右側(cè)一條街疾速駛來，停在前景處。白歲蒼蒼、六十開外的駕車人急忙下車打開后面的車門，從車上走下一位神情冷淡年紀(jì)較輕的男人。他顯得相當(dāng)自矜，望見光華影院時，他的臉上綻出得意的微笑。這是洛法茲奧，這幢大樓的新買主，后面跟著他的財產(chǎn)管理人。

中近景，稍仰，清癯削瘦滿頭黑發(fā)的放映員盧奇。他雖然年近四十，卻仍然保持著青年人的舉止風(fēng)度。他從樓梯上往下走，抱著雜物。墻上貼著影片《全金屬外殼》的海報，海報一角已經(jīng)掀開。跟拍盧奇，展現(xiàn)前廳全景。前景處，影院老板喬丹垂頭喪氣地坐在桌子上，背部微駝，正面。他已年過花甲，鬢發(fā)如霜，戴著黑邊眼鏡，穿著米色上裝。在他身后的辦公桌上豎放著一張影片《意大利之夜》海報。鏡頭向后拉，搖向右側(cè)，前廳全景，搬運工人正在忙碌。盧奇把雜物分放在右側(cè)后景處樓梯的臺級上，然后走近喬丹，偷偷瞥了他一眼。他正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摞雜志。喬丹又舉起一塊小木牌，望著上面的“只有站座”幾個字，不禁黯然神傷，這時，從入口處雙扇大門走進(jìn)洛法茲奧和他的財產(chǎn)管理人。

管理人（含糊不清地）：您瞧，卡瓦利埃，拆掉前廳舊設(shè)施的工作已經(jīng)開始……這里，我們有個新方案的模型，是按您的意見改的。原來的想法是把前廳和池座連成一片，后來傾向于保留現(xiàn)有的彼此隔開的布局，讓入口寬敞，留著兩側(cè)的樓梯，中間有個展銷廳……

盧奇（怯生生地，問喬丹）：喬達(dá)……我開始裝吧？

盧奇操著口音濃重的那不勒斯方言，他總是“吃掉”一兩個音，所以把喬丹稱為喬達(dá)。喬丹向他點了點頭。

管理人：……但是，也是為了適應(yīng)這里的?？偷牧?xí)慣，直到昨天這個地方都是電影院嘛。在這兒，在入口處，我們曾經(jīng)打算裝個電梯，但是，因為只有兩層，所以，我們看還是裝個自動扶梯好。

近景，兩人俯身研究模型。

洛法茲奧的褐發(fā)平平地貼在頭上，唇上留著一道細(xì)細(xì)的胡髭，神情嚴(yán)肅，相當(dāng)自信；他聚精會神地傾聽管理人的講解。

近景，稍俯，模型，它像一座玩具娃娃的住宅，里面擺著各種家用電器。管理人繼續(xù)講解，鏡頭推向模型上表示衛(wèi)生間的部分。

管理人（畫外音）：在前廳，我們展銷家用電器，組合音響，這兒還有衛(wèi)生間。

中景，前廳。喬丹站起來，心神不定地踱來踱去。盧奇和引座員尚妲走了過來。尚妲是五十歲左右的女人，風(fēng)姿猶存，滿頭金發(fā)，體態(tài)豐滿，穿著淺色套服。

三人側(cè)身鏡頭，仿佛排成一行，紋絲不動。

從遠(yuǎn)處傳來微弱的談話聲。

洛法茲奧：可走廊從圖上看是斷的，它在這邊還有嗎？

管理人（他的聲音漸弱，音樂漸強）：沒有，它到這兒就斷了……在大廳里，還要設(shè)“接待處”和“電子顯示屏幕”，介紹付款的優(yōu)惠方式……

回憶：鄉(xiāng)村小路·外景·白天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遠(yuǎn)景，蒙著篷布的大卡車行駛在灑滿陽光的村鎮(zhèn)小路上。這是喬丹父親的流動影院，他來到寬闊的廣場上（搖鏡頭：跟拍）。左側(cè)是教堂入口。

近景，從卡車駕駛室走下一個戴著貝蕾帽的五六歲的小男孩兒。他脫下外套，將它用力甩到車?yán)?，然后，爬到卡車前部，?zhǔn)備把一個掛在篷布外面的長梯子拉下來。場景展寬，可以看到街道和廣場一隅。老喬丹在卡車后面忙碌。

中景，三個村民注視著這個場面，其中兩個人席地而坐，背靠高墻。

近景，留著漂亮胡髭的市警走出教堂，戴上帽子。他也向這邊張望，隨即，一位教士走到他身邊，神情不快。

教士（煩躁地）：他們這是干什么？

市警：布置電影場。市長批準(zhǔn)了。

遠(yuǎn)景，廣場。老喬丹找來幾個人幫忙架好銀幕（正方形的木架子）。后面是一片花壇和一座辦公樓，上面寫著墨索里尼的一條“思想”：“犁耕畦，劍護(hù)之——墨索里尼”。

這行標(biāo)語的一部分被銀幕遮住，白色的幕布迎風(fēng)飄動。

市警背著雙手走出場景，又走入場景。鏡頭對準(zhǔn)愁眉苦臉的教士。

廣場，市警朝老喬丹走去，老喬丹已經(jīng)把幕布拴在支柱上。在墻上，只露出“畦……護(hù)之——墨索里尼”幾個字。

市警：喂，你想給我找麻煩？

老喬丹（望著他）：怎么啦？

市警：什么怎么啦？“畦……護(hù)之……墨索里尼”，什么意思？（市警近景）你把我當(dāng)成鄉(xiāng)巴佬警察？（老喬丹近景，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蓄著唇髭的英俊男子漢，他投出不解的目光，鏡頭重又對準(zhǔn)市警，他口氣堅決）挪開，挪開。

老喬丹（鏡頭對準(zhǔn)他）：可都搭好啦！

市警（鏡頭對準(zhǔn)他）：你必須挪開！

鏡頭又對準(zhǔn)老喬丹。他明白，他別無選擇，只好無可奈何地服從。

老喬丹：好吧。（他轉(zhuǎn)向左側(cè)）我們得挪到那兒。（他彎下身，出畫面）就這樣。

鄉(xiāng)村廣場·外景·夜

中景，廣場。幾個人幫助老喬丹扛起銀幕，移至別處。

遠(yuǎn)景，一個小男孩披著短斗篷，戴著鴨舌帽，獨自一人走在街上。他拿著一張板凳，放在支好的銀幕前，然后穩(wěn)穩(wěn)地坐下，背影。

似乎這個位置不太合適，于是，他又站起來，把板凳移至中心位置，再坐下……然后，又挪動位置，更靠近銀幕。

遠(yuǎn)景，孩子的正面，前景。后景處，在教堂附近停著那輛卡車，卡車?yán)锇仓庞硻C。

廣場上，孩子端坐在那里（背影）。另一個小男孩拿著小椅子走來。

近景，卡車內(nèi)景，老喬丹在兒子的幫助下往放映機上裝片，兒子送給他一盤膠片。

老喬丹：喬丹！

小喬丹：唉。

遠(yuǎn)景，廣場，村民們從四面八方涌來，不一會兒便占滿了廣場，大家面向銀幕（背影）坐下。

村民們（正面鏡頭）坐在那里，大聲交談，笑逐顏開。

中景，觀眾坐在銀幕前（背影）。還有人走入前景處，坐下。

遠(yuǎn)景，村民（正面鏡頭）。卡車在后景處。市警來到廣場，他提著兩把椅子，為市長開道。人們向市長打招呼。

觀眾甲：市長先生！

觀眾乙：晚上好，市長先生，晚上好！

市長親切地招手致意。

近景組接，市長也蓄著唇髭，戴著禮帽，微笑著，轉(zhuǎn)過身，坐下。

近景，三個孩子（背影）坐在銀幕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近景，男女觀眾說說笑笑。一個男人站起來，用一塊布蒙住另一個男人的頭。

男人：你看著，我準(zhǔn)不讓你看成這部影片。

近景，卡車后部，喬丹父子正在忙碌。

遠(yuǎn)景，稍俯，觀眾和銀幕。當(dāng)照亮銀幕的光束遽然熄滅時，人群發(fā)出“唔唔”的驚呼。

近景，老喬丹小心翼翼地拉開放映機的擋板。

遠(yuǎn)景，稍俯，銀幕上呈現(xiàn)出矩形的白光。

觀眾：開演啦？（人群騷動。傳來口哨聲）

近景，一個男孩調(diào)皮地晃動腦袋，使影子映在銀幕上，仿佛在玩皮影，隨即，另一個孩子模仿他。

近景，老喬丹開始放電影。

中景，在銀幕前晃來晃去的幾個腦袋。

近景，小喬丹的手，他把唱機針頭放在唱片上，然后，開始搖手柄。鏡頭搖上，映出他的圓臉，顯出他那聚精會神的樣子。他的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音樂聲起。

近景，銀幕上出現(xiàn)影片《大都市》的片名、字幕中的幾何線條和圖案。然后出現(xiàn)第一組影像，活塞，齒輪……

近景，一個身披短外套頭戴鴨舌帽的孩子出神地看著。

近景，一個妙齡女郎，一個中年婦人和幾個男人。

近景，一個聚精會神的老人。在他身后有幾個男人，一心看演出。

近景，一個女人抱著熟睡的孩子。

近景，幾個妙齡女郎的大側(cè)面鏡頭，她們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銀幕。

近景，在銀幕下方晃動著幾個觀眾頭部的影子，在人影的上方映現(xiàn)出大都市的一臺臺機器。

近景，小喬丹也緊盯著銀幕，同時機械地?fù)u動留聲機的手柄。他的臉部被光照亮。他轉(zhuǎn)身面向觀眾。

小喬丹：聲音技師，就是我。（他咳嗽一下）我對童年的回憶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我想到在風(fēng)中呼啦啦飄動的銀幕，我想到威爾地樂曲的小號聲，我想到弗立茨·朗格影片中的齒輪。（他抬起手指頭指著銀幕）

近景，銀幕，傳來工廠換班的汽笛聲，升降機，對稱的兩條長蛇陣：工人們有的上班，有的下班。

電影院入口·外景·白天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近景，一個穿著灰色大衣戴著禮帽的男人朝光華影院移動，進(jìn)入狹窄的街巷，鏡頭跟拍他的運動（升降機的垂直運動）我們發(fā)現(xiàn)，他原來騎著馬，竭力從密集的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人群正在等待影院開門。在觀眾中間，有許多軍人。天空晴朗，但寒氣襲人。

電影院前廳·內(nèi)景·白天

中景，銀幕左側(cè)角，售票窗口后面，可以看到喬丹。

這時，他有四十多歲，滿頭烏發(fā)，未戴眼鏡。樓梯對面的大門兩側(cè)張貼著兩張海報：《大戰(zhàn)》和《賓虛傳》。憲兵們在影院門口維持秩序，這時，靦腆的影院職員卡西米羅打開大門。鏡頭向后拉，前廳的視野展寬。觀眾涌向售票處，這時，喬丹站起來，把頭探出窗口，臉上稍帶慍色。

喬丹：喂！喂！排隊，挨個兒來，別擠，不然，我就不賣票！準(zhǔn)備零錢！別擠！卡西米羅?。ㄋ媚抗馑南聦ふ遥强ㄎ髅琢_已經(jīng)從旁門走出去了）卡西米羅，他們會砸得稀里嘩啦的。（起身）卡西米羅！

光華影院放映大廳·內(nèi)景·白天

近景，稍仰，影院大廳的天花板，一個開合式屋頂，從這里可以看到一片藍(lán)天。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遠(yuǎn)景，從銀幕一側(cè)看到的放映大廳?？瓷先ィ@是一座老式戲院。一排排紅色軟椅，正中間是一條過道。大廳四周矗立著幾根細(xì)巧的圓柱，作為樓座的支柱。觀眾沖開場景深處的大門，跑進(jìn)大廳（大門對著前廳），搶占座位，交換座位，亂亂哄哄。

近景，大門，后面的觀眾繼續(xù)涌入，大多是青年人，他們也爭先恐后地?fù)屪?/p>

近景，兩個青年為一個座位爭吵起來，甚至動了手，各自的女伴拼命拉架。混戰(zhàn)中，一個年輕的憲兵挨了一拳，這才使雙方安靜下來……

近景，稍俯，一個男孩站在座位前脫外套。但是，別的人從他身后擠過去，一個接一個，占滿了這排座位，男孩子被推來推去，最后，被擠到中間過道，失去了座位。

遠(yuǎn)景，人頭攢動的放映大廳。

前廳·內(nèi)景·白天

中景，前廳。外面，人群仍然聚集在臺階上。本市影評家科科麥羅（四十多歲，留著唇髭，很像喬丹）舉著記者證，打算從人群中擠過去。他還夾著一摞雜志。

科科麥羅：勞駕……這是記者證……勞駕，請原諒……記者……（近景，喬丹的視點）喂，喬丹！（科科麥羅走到售票口）“何時何地！”……

近景，喬丹和站在前景的幾個觀眾。

喬丹（會意地）：噢！“如何為何！”

中景，與第一個段落中的形象相比，尚妲也顯得年輕得多，她穿著一條紅緞子緊身長裙。長發(fā)垂肩。她的出現(xiàn)引人注目，觀眾的眼睛滴溜溜地圍著她轉(zhuǎn)。

尚妲（她的法語腔使她的聲音更悅耳）：喬丹！正廳前面只有站座！

中近景，喬丹站起來，笑瞇瞇地望著她，若有所思，這時，傳來一段短暫的樂曲。

回憶：夜總會的大廳和化妝間·內(nèi)景

夜轉(zhuǎn)為黑白片 影像呈灰藍(lán)色

中近景，喬丹和科科麥羅坐在桌旁。在兩人面前，放著酒杯和香檳酒。他們都是不滿三十歲的青年，滿頭烏發(fā)。喬丹風(fēng)度翩翩，穿著一身白色套服，系著深色領(lǐng)帶。他怔怔地望著前面，仿佛有個人使他心醉神迷。場景展寬，可以看到另外幾張桌子，然后，看到舞臺，在小小的池座里，樂隊正在演奏一首南美小調(diào)。舞臺上，妙齡舞女扮成“巴西女人”，她們主要是扭動搖肢，而不是婆娑起舞，色調(diào)鮮艷的服裝襯托出婀娜的身姿，故意裸露出修長勻稱的大腿。她們的身后是充當(dāng)背景的幕布，上面畫著一艘大船和幾株棕櫚。

中近景，稍俯，喬丹出神凝視。

中近景，舞臺一隅，吸引喬丹目光的妙齡女郎是尚妲。她也望著他。

近景，接入她的微笑的面部鏡頭。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這個陌生人。

中近景，稍俯，喬丹稍稍探身，為了看清她。

近景，尚妲容光煥發(fā)，儀態(tài)萬方。

中景，舞臺的另一角，五六個女孩子正在跳舞。幕后站著“經(jīng)理”阿維拉斯。他的滿頭黑發(fā)油光锃亮，兩撇髭須整整齊齊，他滿面狐疑，落出不滿的神情。他像一個十足的“黑手黨徒”。

近景，他朝舞臺上瞥了一眼，目光陰郁。

中近景（阿維拉斯的視點），舞女。

近景，阿維拉斯稍稍掀開帷幕，看看大廳，然后，又看看女孩子們，最后，鉆出幕布上一個小小的開口處，走回大廳。

中近景，稍俯，僅能看到科科麥羅，爾后，幕布的一側(cè)被拉開，于是又可以看到神魂顛倒的喬丹。

近景，透過幕布的開口處，露出阿維拉斯的臉，他疑慮重重地窺視著喬丹……

近景，稍俯，……喬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的美人兒。

中景，舞女結(jié)束了她們的表演，正在謝幕。

近景，喬丹笑瞇瞇地鼓掌。推鏡頭，成喬丹的特寫鏡頭。

近景，尚妲也在微笑。

近景，稍俯，喬丹不停地鼓掌，舞女們從前景處走過。

中景，舞臺。音樂重起，伴隨女郎們下場。

近景，幕后。舞女們退入后臺，尚妲走在末尾。阿維拉斯緊隨其后……

后臺·內(nèi)景·夜

阿維拉斯（惡狠狠的蔑視的口吻，講法語）：尚妲·杜威維埃小姐……尚妲·杜威維埃小姐，我有兩句話跟您說……（跟拍他，背部）

節(jié)目主持人（畫外音）：阿維拉斯先生的“最佳美女”直接來自光明之城。（中近景，主持人在舞臺上）現(xiàn)在，由最偉大的怪杰格納奇列塔表演！

中景，稍仰，大廳一隅。

中近景，舞臺上，喜劇節(jié)目開始。

中景，稍仰，喬丹離開座位。

中近景，格納奇列塔做了許多摹擬動作，觀眾哄堂大笑。

中景，一排化妝間，它們更像布置好的一道走廊，鏡子周圍有幾盞燈。尚妲迎面走來，全不理睬阿維拉斯的話，阿維拉斯氣急敗壞地跟在她后面。

阿維拉斯（令人蔑視地，講法語）：……今天晚上，你跳得糟透了！你盯著觀眾的樣子就像個娼妓！你知道，我看著你呢……作為處罰，我扣除你一半酬金！你等著瞧吧?。ㄉ墟辉谝?，開始卸妝。阿維拉斯轉(zhuǎn)身對其他人）……你們這些人，你們算什么“最佳美女”，你們是最蠢的“傻痞”！還說，有人在羅馬等你們，讓你們到一處仙境去演出，到“布利卡登”去?。▽ι墟В┠阒绬?？全吹了！我取消全部計劃，因為你們只配（指著尚妲的秀美的裸露的大腿）……在這種窮酸的地方扭你們的屁股?。ㄋ麏Z過尚妲手中的衣服，使勁扔了出去。喬丹從后景處靜悄悄地走來）我跟你說話呢，你給我回答！他媽的！

近景，尚妲和阿維拉斯。她只是笑，他總是喊。兩人正面鏡頭。

阿維拉斯：可……您是誰？……誰讓您進(jìn)來的？……

近景：喬丹把自己的上衣遞給尚妲（畫外），也根本不理睬阿維拉斯的不停的狂叫，這時，傳來短暫的樂曲。

阿維拉斯（畫外音）：別開玩笑！這倒霉的家伙是誰？（稍稍改換口氣，突然顯得不安，畫外音）我說，尚妲，你要干什么？你在哪兒？……這簡直是劫持，我要去叫警察。我，我叫人把你關(guān)進(jìn)牢房，你等著瞧！

中景，這時，喬丹提著尚妲的皮箱。跟拍，他朝門口走去。他漫不經(jīng)心地推開阿維拉斯，阿維拉斯更加怒氣沖沖，因為他知道，他已經(jīng)無計可施。

阿維拉斯：混蛋，你不過是個混蛋，尚妲，你就這么對待我？我警告你，如果你走，我們就一刀兩斷！……你會后悔的，我告訴你。你沒處去跳舞啊！

阿維拉斯站在門口，大門敞開，一對情人走出大門。阿維拉斯身后有個舞女正看著他。

大街·外景·夜晚和清晨

遠(yuǎn)景，大街。左側(cè)，可以看到掛在夜總會入口的霓紅燈招牌：“棕櫚”。右側(cè)，有一道通向小花園的柵欄，尚妲和喬丹手拉手穿過柵欄走過來。他們像兩個私自離家的孩子奔跑起來。阿維拉斯還在罵罵咧咧，不過，已經(jīng)聽不清楚。向左搖鏡頭，映出喬丹的白色轎車，尚妲立即上車。喬丹把行李箱放入后座，上車坐到駕駛盤旁，最后瞥了阿維拉斯一眼。晨光熹微。

遠(yuǎn)景，小轎車駛離廣場，駛?cè)胗霸呵暗男〗?，車燈閃光。街燈已經(jīng)熄滅，清晨來臨。跟拍汽車（中近景）。汽車停住，喬丹立即下車，為尚妲打開車門，尚妲下車。

中景，光華影院，仍然燈火通明。大門兩側(cè)張貼著兩張海報：《偷自行車的人》和《米蘭的奇跡》；正面貼著一張節(jié)目表。

喬丹（講法語，畫外音）：到了，這就是我的“王土”！……（用意大利語）法語是這么說嗎？

中近景，喬丹和尚妲朝前走。他挽著她的胳膊。音樂止。

尚妲（講法語）：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影院?。▋扇说巧蠋准壟_階，她接著講意大利語，聲音非常柔和，口音很重）新現(xiàn)實主義……（特寫鏡頭，她的美麗的雙眸。他的背部。講法語）們么是新現(xiàn)實主義？

喬丹：你看，在電影院里……（他的特寫鏡頭，而她則位于畫面?zhèn)冉牵┎粦?yīng)當(dāng)蒙蔽觀眾，不應(yīng)當(dāng)為人們制造夢幻。（特寫鏡頭，她在注意傾聽）應(yīng)當(dāng)講真情。

中近景，稍仰，節(jié)目表（貼在《米蘭的奇跡》的海報前面），尚妲念出上面的片名。

尚妲（畫外音）：《羅馬，不設(shè)防城市》，《插鞋童》。

喬丹（糾正她的發(fā)音，畫外音）：不，是《擦鞋童》。

尚妲（畫外音）：游擊……

喬丹（畫外音）：《游擊隊》。

尚妲（認(rèn)認(rèn)真真地，畫外音）：《游擊隊》！《米蘭的奇跡》。

喬丹（畫外音）：對，這部影片，你看。影片里，也有一個老板，一個壞蛋，跟你的老板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嘛。（他的特寫鏡頭）這家伙欺負(fù)窮人，欺負(fù)（講法語）“流浪漢”。

尚妲（特寫鏡頭，專心地聽，講法語）：結(jié)局是大團(tuán)圓？

喬丹（講意大利語）：是。（鏡頭對準(zhǔn)他，他的目光十分溫柔）像所有的童話一樣，結(jié)局都好……你要是愿意，可以明天看。

尚妲（鏡頭對準(zhǔn)她，顯然，她有些不解，為什么要拖到明天。講法語）：明天？

喬丹（鏡頭對準(zhǔn)他，講法語）：對，明天。（他俯身吻她的手，然后注視她）

她嫣然一笑，柔情似水。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白天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中景。前廳水泄不通，場景深處臨街大門已經(jīng)敞開。尚妲穿著紅色長裙從人群中擠過來。

尚妲：喬丹！

近景，售票口后的喬丹起身望著她。

喬丹：嗯？

近景，尚妲看上去老了一些，但是，仍然長發(fā)披肩，光彩照人，引人注目。她拿著一支手電筒。

尚妲（她不得不提高嗓門兒）：正廳只有站座，只有站座……

中景，喬丹深情地望著她。

近景，尚妲嫣然一笑，轉(zhuǎn)身，走開。

隨著她的動作接入遠(yuǎn)景，稍俯，前廳的觀眾仿佛著了迷，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喬丹掛出一個小牌，上面寫著“只有站票”和“請守秩序”，一個青年出神地望著女引座員。

喬丹：喂，年輕人，怎么啦？快，醒醒?。ㄓ^眾醒過勁兒，回到售票口買票）

中近景，稍俯，天窗還開著。傳來觀眾的竊竊私語。

遠(yuǎn)景，從銀幕一側(cè)看到的擠滿觀眾的大廳。正對前廳的大門敞開著，門外兩側(cè)有憲兵維持秩序?？ㄎ髅琢_站在外面，尚妲在大廳里。觀眾們抽煙的抽煙，交談的交談，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

中近景，仰拍，活動屋頂逐漸合攏，左右兩面的天花板拼合成一幅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時期風(fēng)格的色粉畫。

遠(yuǎn)景，從銀幕一側(cè)看到的擠滿觀眾的大廳。一些觀眾大聲稱贊天花板的設(shè)計，另一些觀眾要求靜下來。從屋頂外射入的光束漸弱……

中近景，……屋頂終于合攏。

遠(yuǎn)景，大廳一片漆黑。尚妲關(guān)上大門。放映機射出光束，然后，響起影片音樂。片頭字幕映出片名《大戰(zhàn)》。

遠(yuǎn)景，大廳?，F(xiàn)在，我們看到銀幕（銀幕上沿在畫面外）和觀眾的背部。

中景，四五十位觀眾站在大廳的后面，聚精會神地望著銀幕。

遠(yuǎn)景，漆黑的大廳，尚妲打著手電筒，把一位遲到的觀眾領(lǐng)到一個難得的空位子上。影片音樂具有戲劇性渲染作用。

近景，一個年輕的金發(fā)姑娘依在圓柱上，望著銀幕。后面一個男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隨后，慢慢蹭到她身邊。

在這場戲中，一直可以聽到正在放映的那部影片中的對話。

影片中的對話（畫外音，兩個男人）：你不是個新兵？你怎么現(xiàn)在才到？我前兩天還在學(xué)校里。你明白不明白？嗯……明白，可是，后來，停戰(zhàn)了。哼，這個政府，簡直是賊！它多能對付！……

近景，另一個女孩子，身材纖巧，一頭棕發(fā)，全神貫注地看影片；影片中的聲音傳入耳畔。另一個小伙子也蹭到她身邊。

近景，另一個女孩子，小伙子對她輕輕耳語。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姑娘笑而不答）

影片中的聲音：三十里拉。二十。什么，我是幫忙，可他還討價還價！我這么做不是為賺錢，而是，因為我可憐你，你明白嗎？

近景，另外兩個年輕人。小伙子蹭到姑娘身邊，姑娘躲開他。

影片中的聲音：好，算了。三十里拉。小家伙。你回答個問題吧，你明白我在烏蘇林公學(xué)上過學(xué)。我白解釋了半天！

近景，小伙子一個勁兒地往姑娘身邊靠，偷偷地望著她，不知該怎么接近她。

影片中的聲音：先給？后取，明白嗎？先給，后??！

小伙子：我叫布魯諾。

中景，銀幕前的三排觀眾。其中有一個戴著禮帽的高個子男人。坐在后面的婦人左躲右閃，打算看清畫面，卻無濟(jì)于事，最后只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婦人：先生，帽子。

男人慢吞吞地脫掉帽子。銀幕上，一個橫移鏡頭。為這個場面增加了動感。

近景，褐發(fā)姑娘。小伙子站在她身后大膽地吻她的柔發(fā)。

反轉(zhuǎn)鏡頭，看到兩人背部，銀幕則在景深處。姑娘急忙閃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姑娘：夠了?。ㄋD(zhuǎn)身望著銀幕）

近景，另兩個年輕人，背影。

姑娘（她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我叫恰達(dá)。

小伙子：恰達(dá)？

姑娘：嗯。

小伙子：名字真漂亮。

姑娘：謝謝。

景深處，在銀幕上，影片繼續(xù)放映。這時是發(fā)生在軍營中的一個場景。

影片中的對話：比諾，你今天當(dāng)值日班長。是，先生，中士先生。小心，十分鐘后，我要看到人人各就各位。皮鞋擦亮，背包打好，槍支整潔，鴉雀無聲！先生們，起步走！原地踏步！

鏡頭反打，接入恰達(dá)的動作，她轉(zhuǎn)身朝向銀幕。兩人對面相視。小伙子朝前邁了幾步。

近景，兩人背影。姑娘也朝前邁了一步。

近景，尚妲始終容光煥發(fā)，被觀眾擠在一旁。在影片中的兩段對話之后，開始聽到一個教士正慷慨陳詞。

教堂·內(nèi)景·白天

教士（畫外音）：這個藏污納垢之地理應(yīng)被稱為邪惡，而不是光華……

中近景，俯拍，在教堂的造型優(yōu)美的拱頂下，教士正站在講壇上慷慨陳詞；他一邊高談闊論，一邊打著手勢，仿佛在演戲。講壇下面，信徒們仰著臉望著他，背影。

教士：……這座影院的業(yè)主肯定是個布爾什維克，一個身穿紅裙的妖女人在這里游蕩（他抬起食指），就像一個魔女！我們已經(jīng)洞燭其奸。

中近景，俯拍，聽眾大多是上了年紀(jì)的男人，人們仰面望著教士，一個年老的女人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教士（畫外音）：這個女人把受苦受難的人引入罪惡的深淵……（特寫鏡頭，稍仰，教士憤然作色，激動不已，汗珠如豆）……她的衣著粗俗淫蕩，紅色的妖光照亮了這些無恥小人的邪路……

近景，稍俯，一個五十開外留著濃密胡髭的男人，目光呆滯。

教士（畫外音）：……難以遮住她的（近景，兩個青年男子）不知羞恥的（近景，一個老一些的男人）誘感物?。ń?，一個男人，然后，另兩個男人，聚精會神地聽。畫外音）她的勾人的眼睛是紅色的，她的猥褻的嘴唇是紅色的（接人下一鏡頭，畫外音），她的魔鬼般的舌頭是紅色的……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白天

中景，男人們（背部鏡頭）擠在售票口前。他們望著尚妲，尚妲領(lǐng)著一個觀眾到樓座去，登上樓梯。當(dāng)我們聽到教士的訓(xùn)話的結(jié)尾時，所有的人仿佛都怔住不動。莫名其妙的喬丹也把目光轉(zhuǎn)向她。在收款處上方亮著一盞燈，燈光指示說明在大廳中正在放映新聞影片。

鏡頭轉(zhuǎn)向尚妲，近景，她轉(zhuǎn)為正面，她笑了，她的笑純真無邪，優(yōu)雅迷人。

中景，老主顧們聚在一起，呆立不動。他們的目光雖然毫無表情，卻始終圍著這位年輕女人轉(zhuǎn)，這時，還可以聽到她的噠噠的鞋跟聲。

中近景，喬丹站在售票窗口后面，拉拉第一位觀眾的手，仿佛提醒他注意，他收了錢，找回零錢，而這個男人只把手伸給他，眼睛卻死死盯著尚妲。他朝漂亮的引座員走去。喬丹微微一笑，又開始接待其他的觀眾。開始從大廳中傳來新聞片的聲音。

播音員（畫外音）：但是，戛納電影節(jié)的偉大的獲勝者曾經(jīng)是意大利電影。確實，評委會特別獎授予安東尼奧尼的《奇遇》。這個意義非常的榮譽……（中景，尚妲走上樓梯，觀眾尾隨其后。墻上張貼著影片《羅得島巨人》的海報。畫外音）是對電影新語言的崇高探索的褒獎……而現(xiàn)在，又是人們期待已久的時刻，金棕櫚獎的得主是費德里科·費里尼的一鳴驚人的影片《甜蜜的生活》。

光華形院的大廳和前廳·內(nèi)景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中景，樓座一角。那里坐著許多觀眾，放映機的光束照亮他們的身影。傳來影片《超車》的節(jié)奏鮮明的音樂。

近景，銀幕仿佛嵌在兩側(cè)的幕布中，猶如畫框中的畫框。維多里奧·迦斯曼和讓一路易·特利迪尼昂（注1）把白色敞篷車停在廣場附近的小舞廳旁，當(dāng)時他倆還相當(dāng)年輕。

影片（迎斯曼的聲音）：鄉(xiāng)間的節(jié)日……鄉(xiāng)巴佬的搖擺舞。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白天

近景，喬丹的臉探出售票口，這時他顯得更年輕。

喬丹：喂！準(zhǔn)備零錢！別擠！

近景，稍俯，許多青年人等在外邊?？瓶汽溋_擠過人群，拾頭望著喬丹。

喬丹（畫外音）：排隊！

科科麥羅（對青年人）：勞駕……（對喬丹）喂，喬丹，“何處何時”……

喬丹（鏡頭對準(zhǔn)他）：唔！“如何為何”。

中景，稍俯，人群擠在收款處附近。跟拍一個小伙子的動作，他被擠得離開售票口，踉踉蹌蹌往后退。他仰面倒在正走過來的尚妲的懷里。

尚妲：喬丹，正廳前座只有站票。

青年人叫盧奇，他先是惱火地轉(zhuǎn)過身去，但是，一看是尚妲，立刻改變了態(tài)度，含含糊糊地囁嚅了幾句。

特寫鏡頭，尚妲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又做了個優(yōu)雅的模仿動作。他結(jié)結(jié)巴巴，十分尷尬，顯然，美麗的引座員使他動心。

盧奇（解釋）：我有……票……進(jìn)影院……

近景，喬丹掛出牌子“只有站座”，然后，瞟了他們一眼。他吃驚地看著他倆，不安地撇了撇嘴。

近景，尚妲正面，盧奇背面。她接過他的票。

尚妲：樓座有空位。請過來！

喬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倆轉(zhuǎn)。

中景，卡西米羅站在樓梯旁。推鏡頭。在墻上張貼著影片《粉紅豹》的海報。尚妲步態(tài)優(yōu)雅地走上樓梯，驚慌失措笨笨拙拙的盧奇尾隨其后。

鏡頭反轉(zhuǎn)，尚妲的特寫鏡頭，她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嫵媚的微笑。

特寫鏡頭，盧奇的目光溫柔多情。

中近景，樓梯口。尚妲和盧奇掀開帷幕，走入樓座。

中景，放映機的光束照亮了樓座。尚妲扶著欄桿走過去，盧奇緊隨其后。傳來影片中的對話聲。

影片（迦斯曼）：為什么老發(fā)愁！你知道最老的年紀(jì)什么樣？……我跟你說它究竟什么樣，到了這把年紀(jì)，你就天天等死。你明白嗎？（他按了一下汽車?yán)龋?/p>

影片（特利迪尼昂）：別按喇叭，人家都休息了，你會把人都吵醒的。（迦斯曼）那又怎么？（特利迪尼昂）夠了，別按了！

近景，尚妲正面，盧奇右側(cè)面。他在錢包里找到一枚錢幣，遞給尚妲。

盧奇：給您。

尚旭：謝謝。（她離開時朝他嫣然一笑）

盧奇：謝謝您。（她走下幾級樓梯，走出畫面）

近景，稍仰，坐在盧奇后面的兩個年輕人熱烈地?fù)肀г谝黄?。傳來影片的聲音，盧奇對影片興趣索然，他環(huán)顧四周。突然，他的注意力集中在……

遠(yuǎn)景，……從樓座上看到的放映廳。前景處，盧奇欠起身，背影。他發(fā)現(xiàn)尚妲把一位女觀眾帶到正廳前座的第一排位置上。銀幕上，影片繼續(xù)放映。

影片：（迦斯曼）我絕對沒錯，你別來這一套！……你借給我三千里拉?。ㄌ乩夏岚海﹦e來這一套，我知道你這家伙里老是找人借錢！可你從我這兒再也拿不到一個里拉！拿不到?。ㄥ人孤┠敲?，我欠你五千……（特利迪尼昂）不，就三千……（迦斯曼）今天你再借我兩千。這不難為你吧？

近景，盧奇站起來，扶著欄桿走出來，向旁邊的觀眾表示歉意。

近景，銀幕。汽車沿著寬闊的公路急馳。迦斯曼在離一個希望搭車的老人幾米遠(yuǎn)的地方停住車。老人以為可以上車，汽車卻猛地開走了。

影片（迦斯曼）：我們是收尸的？……煩人！你瞧，他那拖拖拉拉樣兒，窩囊廢?。ㄌ乩夏岚海┛墒?，你為什么這樣做？你能給我說說這樣做有什么樂趣嗎？……

中近景，樓梯。盧奇下樓找尚妲。他把門票捏在手中，交給卡西米羅看，卡西米羅對他不太客氣。盧奇走近大廳。跟拍他，然后，跟拍從他身后走來的尚妲（向左搖拍，推鏡頭）。盧奇轉(zhuǎn)身看到尚妲，驚訝不已。

迦斯曼（畫外音）：這樣挺好，不就為了取笑嗎？為了看他拖拖拉拉的樣子……你想讓他上車？好吧，土包子！

近景，尚妲正面鏡頭，盧奇背部鏡頭。在他們的背后張貼著一部影片海報，上面有瑪麗蓮·夢露和洛克·漢德遜。

尚妲：您在樓座看不清楚？

反打鏡頭，盧奇的正面，他打了個手勢，結(jié)結(jié)巴巴，總是顯得笨笨拙拙可憐巴巴。場景深處是大廳和銀幕。

盧奇：唔，確實……不……不太清楚。

尚妲：正廳前座……（鏡頭對準(zhǔn)她）只剩下站座了，或者可以到頭排。

盧奇（鏡頭對準(zhǔn)他，他打了許多手勢，顯得局促不安）：頭排……我喜歡……非常喜歡！

尚妲：請過來！

盧奇：我來。（他跟著她）

在銀幕上可以看到那兩個青年人正讓老農(nóng)民上車。

迦斯曼：來，加油。你去賣雞蛋，老爺子？（農(nóng)民）不，我買的?。ㄥ人孤├项^子，真討人喜歡。相貌堂堂……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夜

中近景，喬丹側(cè)面鏡頭，他坐在售票窗口的后面（右邊）。窗口前有三位顧客排隊，其中有盧奇，現(xiàn)在，他身著一件漂亮的白襯衫，扎著領(lǐng)帶，穿著一件黑坎肩，從大廳中傳來汽車?yán)嚷暫蛿鄶嗬m(xù)續(xù)的聽不清的對話聲。盧奇讓排在后面的人往前走，然后，一邊把幾個錢幣放在喬丹面前，一邊望著大廳入口（可以看到影片《我很了解她》的海報）。

喬丹（提醒他）：今天的影片和昨天的一樣。

盧奇：嗯？

喬丹：今天的影片和昨天的前天的一樣。

盧奇（仿佛中了圈套）：對，我知道……但是，我沒看明白……影片中間……有一段挺美的場面……（發(fā)現(xiàn)走下樓梯的尚妲，便朝她快步走去）

喬丹一直盯著他，心不在焉地把票遞給另一個觀眾，然后吸了一口雪茄煙，陷入沉思。影片主題音樂開始。

喬丹家·內(nèi)景·白天

近景，在鑲著白色花邊的窗簾前，一盞瓷制臺燈射出明亮的光。向左搖拍，一個矮小的中年女人，從插座走來，手里拿著一盆花，走進(jìn)房間。這是維多里娜。拉鏡頭，場景展寬，映出房間全貌：一些舊式家具，一個餐具柜，墻上掛著幾張相片。起初只聽得見喬丹和她的姐姐喬瓦納的談話，隨后，兩人進(jìn)入畫面。他穿著睡衣，坐在當(dāng)做床鋪的長沙發(fā)上，喝著咖啡。她的姐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她已年過四十，長發(fā)齊肩，背部稍駝，頗像個老姑娘。

喬丹（畫外音）：她醒啦？

喬瓦納（畫外音）：醒了，我剛給地送過咖啡。維多里娜給她準(zhǔn)備早餐。

喬丹（望著維多里娜，維多里娜冷冷地望著他）：怎么樣？

維多里娜（敵意地）：沒什么。什么事也沒有。（走出畫面）

喬丹（對姐姐）：到底怎么啦？你怎么啦？

喬瓦納：我？沒什么，為什么問這個？

喬丹：你的眼睛全紅了。

喬瓦納（憂傷地）：沒什么……我患結(jié)膜炎有三十年了。有你這么個體貼人的弟弟真讓人高興。

她站起來，接過喬丹的杯子，走出畫面。喬丹穿上鞋，走到另一間屋子的雙扇大門前敲門。這是他的臥室，暫時給尚妲住。跟拍他的移動。（向右搖推鏡頭）

尚妲（講法語，畫外音）：請進(jìn)?。ㄋ蜷_門）

喬丹的臥室·內(nèi)景·白天

臥室內(nèi)景，中近景。他徑直朝她走去。她穿著女式連衫襯裙，披散著頭發(fā)。

喬丹（講法語）：你好。

尚妲（講法語）：你好。

兩人親吻。她正在收拾行李。

喬丹：你這是干什么？

尚妲（講法語）：我得走了。我不能留在這兒。

特寫鏡頭，尚妲的美麗的面龐。喬丹位于畫面?zhèn)冉恰?/p>

喬丹（講法語）：為什么？

尚妲（講法語）：因為，這不方便……你睡在沙發(fā)上……你的姐姐喬瓦納……

喬丹的特寫鏡頭，尚妲位于畫面?zhèn)冉恰?/p>

喬丹：不。喬瓦納非常高興。你知道，她在這兒總是孤零零一個人。（講法語）她非常喜歡你。

尚妲（特寫鏡頭，她微笑著，講法語）：是的，我也非常喜歡她?？墒?，今天早上她哭了。

喬丹（假裝驚訝）：噢？

尚妲把手指抹過眼睛下面，以強調(diào)她的話。

尚妲（講法語）：她哭了。眼圈兒紅了。

兩人近景，他故意顯得泰然自若，但是，在他的聲調(diào)中仍然流露出幾分窘迫。

喬丹：是嗎？不，不，這是因為她正鬧結(jié)膜炎。對，對……不，而且，她為什么要哭？

尚妲（講法語）：因為她知道，我已經(jīng)愛上了你（尚妲的特寫鏡頭，她脈脈含情）。

他熱烈地親吻她。她也吻了他一下，然后輕輕地走開，從柜子里取出其他衣物，在衣櫥上放著一面銹跡斑斑的舊鏡子，鏡子前有一盞玻璃罩燈，幾本書和幾張鑲?cè)腌R框的照片。

尚妲（講法語）：你得幫我找家旅館。

喬丹：好吧，可能有個“寄宿公寓”……（特寫鏡頭，尚妲笑吟吟地）可是，只能住一段時間。

尚妲（講法語）：成，成，就先?。ㄓ靡獯罄Z）一段……

近景，她望著一張照片，上面是停在鄉(xiāng)村廣場上的喬丹父親的流動影院卡車。童年時代的喬丹站在卡車的踏板上，旁邊站著老喬丹。

尚妲（講法語，畫外音）：這個小男孩，這個，……是你？

喬丹：是。

尚妲（用法語）：旁邊這位先生……是你爸爸？

喬丹（點頭，畫外音）：嗯。

搖鏡頭至另一張照片：父親的照片，他擺出英武的姿勢，蓄著“富有時代感”的胡髭。

尚妲（講法語，畫外音）：多漂亮的男子漢?。ㄌ貙戠R頭）他像你……還是說，你像他吧……

近景，她望著另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面容嚴(yán)肅的鐵托元帥的照片。

尚妲（講法語，畫外音）：這邊兒，另一位先生呢？這是誰？

喬丹（畫外音）：噢，他（中近景，兩人站在衣柜前），這是鐵托元帥。

尚妲（講法語）：這是你的朋友？

喬丹：唔……是……盡管我從來沒見過他。

他輕輕地掐了掐她的面頰，然后，朝大門走去，這時，維多里娜從房門走入。

維多里娜（不甚客氣）：在法國，早餐吃什么？

寄宿公寓·樓梯口和尚妲的臥室·內(nèi)景·白天

中近景，寄宿公寓的樓梯口。第二層，樓梯扶手……房門打開，喬丹探出身子向四下張望了一下，看看周圍是否無人。尚妲留在室內(nèi)。

喬丹：再見。晚上見。

尚妲關(guān)上房門。喬丹走下幾級樓梯，若有所思地停住腳步。鏡頭對準(zhǔn)他向前推，成近景。樂曲聲。

……

中近景，尚妲和喬丹坐在陽臺的一張小桌旁，他們剛吃過午餐。在他們身后可以看到城市的屋頂和遠(yuǎn)處地勢起伏的鄉(xiāng)村。陽光燦爛，天氣晴和。尚妲披著浴衣，喬丹身穿襯衫，仰面朝天，憑依欄桿。尚妲欠身拿起一盤菜。

尚妲（對喬丹）：你還想要些雞嗎？

喬丹：不，不，我離家的時候，看見姐姐正在準(zhǔn)備“家?！鼻忻妗Ｎ一厝タ偟贸渣c兒。

尚妲：就是，別讓她傷心。

喬丹（起身，看手表）：我該走了。

他挺直腰板，朝室內(nèi)走去，尚妲幫他整理一下上衣，然后，他緊了緊領(lǐng)帶結(jié)，又對著一面大鏡子照了照。跟拍。他一直走到鄰室門口，環(huán)視一下后，走了進(jìn)去。

接入喬丹的近景，……他進(jìn)入另一間屋子，尚妲尾隨其后，他從睡在軟椅上的老房東前面走過。他做出一個狡黠的摹仿動作，然后朝臨樓梯的房門走去。他朝外面瞟了一眼，走出房門，然后又轉(zhuǎn)過身麻利地吻了一下尚妲，隨后，尚妲關(guān)上房門（鏡頭稍移）。她一動不動地停立片刻，臉上綻出笑容，頭靠在門上。

喬丹扶著樓梯扶手，改變了主意，轉(zhuǎn)身準(zhǔn)備按門鈴，這時，他聽見腳步聲，于是又改變了主意，走了。一個婦人提著食物網(wǎng)袋走下樓梯。音樂止。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夜

中景，前廳。尚妲穿著一件深色上衣和黑色長襪，從樓梯右側(cè)走來。她走近收款處，喬丹正在結(jié)賬，這時最后幾個觀眾正在離去。場景深處有一張《日瓦戈醫(yī)生》的海報（這時是1966年……）

尚妲（穿上衣）：你希望我等你？

喬丹（反打鏡頭，喬丹的面前攤著賬簿）：不用，不用。我算完賬再回去……（鏡頭對準(zhǔn)尚妲，她有些失望。鏡頭轉(zhuǎn)向他）晚安，尚妲。

尚妲（鏡頭對準(zhǔn)她）：再見，明天見。

喬丹：好吧。

她走了，身后露出兩部即將上映的影片的海報。

中景，前廳，尚妲走下樓梯。

小巷·外景·夜

遠(yuǎn)景，稍俯，光華巷。尚坦走下合階。盧奇隱藏在暗處等著尚妲，然后跟上她，又匆忙朝影院入口望了一眼。兩人走了幾步，默默無語。緩緩跟拍。

盧奇：您……您大概是瑞典人？

尚妲：我是法國人。從梅松拉菲特（注2）來。

盧奇（忐忑不安，語速極快）：我嘛，相反，我是意大利人。從阿夫拉戈拉來。我父親送我到這兒，讓我在我叔叔的飯店里干活兒?？墒?，我不喜歡干，我不是干這個的。

尚妲：那么，您是要回家？

盧奇：是的，除非我找到另一份工作。（接人近景，兩人面部鏡頭，他顯得十分瀟灑。搖鏡頭跟拍兩人向前走）而……您呢？

尚妲（溫和地，心不在焉地）：噢！我，我在二十歲那年來到這兒。我在“最佳美女”的歌舞中跳舞。后來，我就留在這兒……由于愛情……（她嘆了口氣，微微一笑）

遠(yuǎn)景。廣場一隅，他們從右側(cè)走入廣場。

尚妲：……我們巡回到這片偏僻的地方……我們是在小村鎮(zhèn)里演出，不是米蘭或是羅馬……有一天晚上，我跳舞的時候我對一個帥氣的年輕觀眾一見鐘情。我們眉來眼去，我們眉來眼去……節(jié)目一結(jié)束，這個帥氣的青年就走進(jìn)我的化妝室，把我就這么帶走了（她的正面，中近景，盧奇靠近她）……我還穿著演出服，只是披了一件短外套。

盧奇（毫不懷疑……）：這個帥氣的青年，是光華影院的業(yè)主吧？

尚妲：是，是喬丹。

盧奇（不太相信地）：年輕時他漂亮？

尚妲：漂亮。

鏡頭向后拉，跟拍兩人迎面走來，幾乎成特寫鏡頭，隨后……

接入中近景（至腿部），兩人繼續(xù)往前走，大側(cè)面鏡頭。盧奇背著雙手。他們走進(jìn)一條小街，一輛白色菲亞特駛過。

尚妲：這個村鎮(zhèn)（用意大利語）有點兒像梅松拉菲特，我的家鄉(xiāng)，我的家鄉(xiāng)也有點兒意大利味兒，有點兒羅馬和古希臘時代的特點。因為朱爾·凱撒……

盧奇（興奮地擂嘴）：裘利斯·凱撒，他是意大利人。

尚妲：……他安扎了一個營地，叫“梅西翁”，“梅西翁”成了“梅松”……梅松拉菲特。

盧奇（激動地）：噢，您真有修養(yǎng)。（中景，他們朝寄宿公寓走去，漸遠(yuǎn)，寄宿公寓的招牌閃著燈光。右側(cè)，前景處，有一個噴泉）您知道的事情……

尚妲（客氣地）：我到了。

盧奇：唔……

尚妲（她友好地伸出手）：晚安……

盧奇（用法語）：晚安。

尚妲（用法語）：謝謝。

盧奇（不知說什么好）：我們……我們，那么，明天在光華見？（最后還是放開了尚妲的手）

尚妲：您看電影總是這么勤？這一個月，您幾乎每天晚上……

盧奇：幾乎……我經(jīng)?？措娪?，因為我非常喜歡電影……這是一種演出……當(dāng)我在那布勒斯的時候，我從來不去，不看電影，小姐。

尚妲（她笑了，他走開）：晚安。

盧奇：小姐……（他又跟了過來。她停在大門口，大側(cè)背鏡頭。接入他的特寫鏡頭）小姐，我有些事兒要跟您說……

尚妲：請說。

他站在她面前，怔了一會兒。

盧奇：我明天跟您說吧。

他怯生生地轉(zhuǎn)身走了，走出畫面。她動情地笑了，然后，走向房門。

套間·喬丹的飯廳·內(nèi)景·白天

中近景，喬丹坐在支起的桌子前面，習(xí)慣地擦拭自己的餐具。他的姐姐站在一旁，替維多里娜盛了一盤肉糜，隨后維多里娜坐到一把軟椅上，退到大食品櫥旁。

喬瓦納一直看著她的弟弟。喬丹心情不好，他先是焦躁地?fù)u晃一瓶汽水，把它打開，然后，為了平靜下來，抄起一個盤子摔到地上。

喬丹：怎么樣？我砸了一個盤子……現(xiàn)在吃吧。胃口好。（鏡頭推近，他把餐巾圍在脖子上開始就餐）

遠(yuǎn)景，喬丹從一條斜街走下來，經(jīng)過一個階梯（在后景處）。在高墻上排著一個告示牌：“圣羅西影院今日開業(yè)”。兩個小孩正在玩足球，其中一個是唱詩班的孩子。跟拍喬丹，他看了看告示牌，然后走到這家新影院入口?？瓶汽溋_披著風(fēng)雨衣，老是夾著他的一摞雜志，注視著教士，教士剛貼好一張海報。

喬丹：“何地何時”……

科科麥羅：“如何為何”。

兩個朋友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時教士正夾著價目牌（上面寫著一百里拉）朝他們走來。三人面對面的側(cè)身鏡頭。

喬丹：你好。這么晚，唐·阿爾多，從今天起，咱們就是同行啦？

唐·阿爾多（一副狡黠的神情）：是啊，可我以為咱們不會競爭，喬丹先生。您尋找的是觀眾，我尋找的是靈魂。

喬丹（把價目牌翻轉(zhuǎn)過來）：唔，唔。噢，我看見靈魂付的錢不少于觀眾付的錢……（他嘿嘿一笑，把科科麥羅拉到右側(cè)。跟拍他們）好吧，同意……

科科麥羅：我可絕不給教士的影片寫評論，哼……

接入兩人背部中景，他們走在一條狹巷中，與一對青年男女交臂而過。喬丹扶著記者的肩膀。

科科麥羅：……哼，我們的教皇真鬼。他在整個意大利開辦了五千家教區(qū)電影院……你想想，這多賺錢……這也能幫助他把年輕人拉進(jìn)教堂。

近景，兩人正面鏡頭。科科麥羅扎著蝴蝶領(lǐng)結(jié)。兩人朝前走，鏡頭迎面跟拍（拉鏡頭）。

喬丹：是啊，這就像為了玩足球參加教理課一樣。

科科麥羅：況且，電影也從教堂中吸取靈感。一個神妙的地方……有圓柱，有大理石和圓形拱頂……人們可以聚集在這里，想像另一種生活，與日常生活不同。

喬丹（稍帶嘲諷的口氣）：那么，影片就是彼世啰。

科科麥羅：嗨！而且，電影對大家一視同仁，這是沒有受難者的世界。帕契利教皇（注3）明白這一點，他說過，“人的靈魂屬于我們，即使他們?nèi)ビ霸骸ㄋ麄冏叩焦馊A影院的樓梯口）唔，《野草莓》。我在柏林讀過卡西拉吉（注4）的影評。這是部有影響的影片。我們今天去看，好不好？（他走出畫面，畫外音）我去吃點兒東西，就來。嗯？

喬丹：好吧。（他準(zhǔn)備上樓梯）

科科麥羅（畫外音）：何地何時……

喬丹（轉(zhuǎn)過身來）：如何為何。（走上樓梯）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白天

中近景，喬丹在售票口后右側(cè)。市里的書商保羅先生正在買票，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矮個子男人，戴著眼鏡，頭發(fā)灰白?？ㄎ髅琢_在后景處，他把臂肘支在一個小“書桌”上，尚妲等著觀眾，同時隔著放映大廳的玻璃門看影片。傳來伯格曼影片的意大利語的對話。

保羅先生（數(shù)錢）：二百五十里拉。

喬丹：謝謝。

保羅先生（接過票）：謝謝。

喬丹：保羅先生……您這是頭一次大駕光臨。

保羅先生：不……我來過你們影院……讓我想想……在……在1949年，和我可憐的媽媽一起來的。您知道，她崇拜偉大的托托。

喬丹：噢！……可是托托在49年后也拍片啊。

保羅先生：母親50年就去世了。

喬丹：呃，對不起，請原諒。

保羅先生：為了真正理解孤獨的滋味，就得失去母親。

喬丹：喲，是嗎！

保羅先生（指著他的門票）：這是門票？

喬丹：是。

保羅先生（靦腆地）：我能入場嗎？

喬丹：請進(jìn)。

保羅先生（他走了幾步，然后轉(zhuǎn)身望著喬丹）：謝謝。您知道，您真是彬彬有禮。

喬丹：您，您實在是……客氣，謝謝。

喬丹把抽屜里的錢碼齊。保羅先生快步朝尚妲走去，尚妲把票交給卡西米羅，然后走上通往樓座的樓梯，保羅尾隨其后。

電影放映大廳·內(nèi)景·白天

可以看到《野草莓》中的一個段落，伊薩克（維克多·斯約史特羅姆飾）正等著瑪麗安娜（英格麗·蒂林飾），回想起自己在野草莓林中的青春年華和表妹薩拉（碧碧·安德森飾）。

影片（瑪麗安娜）：……像只貓……（伊薩克）你是個乖巧的女孩子……（瑪麗安娜）我非常想……（伊薩克）你想從哪兒走？……我可以給你看些東西……每個夏天我都和兄弟姐妹們到這兒來……（瑪麗安娜）有誰還住在這兒嗎？（伊薩克）沒了，我想沒有人了。（瑪麗安娜）要是不妨礙您，我想到海水里飽飽。（伊薩克）去吧，親愛的，去吧……我們有時間……野草莓……又見到了這些勾起往事的地方，這使我回想起我留戀的青年時代……薩拉，薩拉，是我啊，你的表兄伊薩克。我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可你一點也沒有變，你沒有變。

中景，影院里只有六七個觀眾。銀幕的右側(cè)露出維克多·斯約史特羅姆的面部，然后，是一個前推的變焦鏡頭，風(fēng)吹樹梢，老伊薩克“重新看到”青年時代的自己。

伊薩克：啊，你好，漂亮的表妹，你做什么呢？

薩拉：我在采草莓。你沒看見（注5）？

漸隱，化出死人的面孔，然后出現(xiàn)字幕“完”。

極短暫的漸隱，中近景，天花板上的吊燈速亮。

中景，十幾排座位的斜角鏡頭。場景深處是銀幕。幾個觀眾站起來，大多是青年人，其中有科科麥羅，他在第一排，他拿起自己的雜志。

放映室·內(nèi)景·白天

中近景，一個五十多歲的戴眼鏡的放映員麻利地?fù)u動著倒片機的手柄，側(cè)面鏡頭。盧奇站在他前面，聚精會神地注視他的動作。他像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xué)生在提問題，仿佛一個“老實巴交的人”發(fā)現(xiàn)了一片新大陸。

盧奇：您干多長時間放映了？

放映員：三十六年。

盧奇（驚訝地）：三十六年？

放映員：嗯。

盧奇：開始的時候困難嗎？不……

放映員：當(dāng)然，要有些毅力，要特別當(dāng)心。你早晨得準(zhǔn)備好影片……（膠片這時斷了，他用手停住第一個片盤）

盧奇：可是……

放映員（非常沉著）：你看見了嗎？

盧奇：它斷了。

放映員（點點頭）：對！

盧奇：那么，怎么辦？

放映員：可以粘。（手的特寫鏡頭，用剪刀剪下畫格，畫外音）你拿住剪刀，你在兩個畫格之間剪開……（特寫鏡頭，盧奇彎下腰認(rèn)真看，用拳頭托住下頜）你看見了嗎？你先刮刮，刮掉上面的膠……（特寫鏡頭，他在兩個畫格之間的黑色膠片上刮來刮去。特寫鏡頭，專心致志的盧奇。畫面?zhèn)冉锹冻龇庞硻C。特寫鏡頭，放映員的手，放映員拿著小筆刷涂丙酮，準(zhǔn)備粘膠片，膠片放在上漿機中，緊靠著一盞燈。畫外音）你沾些丙酮……

盧奇（畫外音）：味兒真嗆人。

放映員（畫外音）：當(dāng)然，這是丙酮。是戊基丙酮。（他把另一段膠片放到上漿機中，用手指頭在兩個畫格之間抹了幾下，放下小機器，準(zhǔn)備粘膠片）

近景，兩人正面鏡頭，他們向前俯身，位于倒片機上兩本影片之間。放映員拿著膠片，盧奇照著亮察看膠片的接縫處。

放映員：在這兒，你看。接得嚴(yán)絲合縫，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你接著往下看……（他用手轉(zhuǎn)動第一本膠片，然后又拿起手柄）

盧奇：這挺好……這玩意兒……假如下一次這兒又?jǐn)嗔?，這算怎么回事兒呢？

放映員：這就是說你的身邊有個搗蛋鬼。

盧奇狡黠地微微一笑，稍顯憂郁。鏡頭推向正在轉(zhuǎn)動的一盤膠片……

……

放映室·內(nèi)景·白天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接入另一本同樣正在轉(zhuǎn)動的膠片的特寫鏡頭。稍向上搖拍，這時可以看到，現(xiàn)在是盧奇在搖動片匣的手柄，同時，通過放映室一側(cè)的小孔監(jiān)視在大廳中放映的影片。

近景，從小孔中看到的銀幕。我們看到影片《阿爾及爾之戰(zhàn)》（注6）中最后一些黑白影像：婦女們揮動著阿爾及利亞的旗幟游行示威，傳來口號聲和音樂聲。

接入盧奇的鏡頭，他一邊轉(zhuǎn)動倒片機的手柄，一邊看著銀幕。倒完片，把片匣扶住，他又著迷地去看銀幕……

在銀慕上映現(xiàn)出警察驅(qū)散婦女的情景，婦女們進(jìn)行頑強的抵抗，不斷重新集合在一起，舉著自己的旗幟跳起舞來，這時，出現(xiàn)字幕“完”。

漸隱。

近景，盧奇站在倒片機旁位于兩本膠片之間，觀察放映大廳。他走到放映機后面左側(cè)，轉(zhuǎn)動放映機的操縱桿，調(diào)整放映機上炭精燈蕊的長度。當(dāng)他走回小孔旁時，再次跟拍他的位移。傳來影片《游戲時間》（注7）的對話。

影片：……十一點三十分。他們于十三點整到達(dá)芝加哥。什么？這要到八點二十分。您付法郎還是里拉？……再次感謝，我很遺憾，沒有得到消息……我聽您的吩咐……

近景，從小孔中看到正面銀幕。在這部彩色影片中，塔蒂從十分現(xiàn)代化的大樓前廳中走出來，另一個男人同時往外走，卻撞到玻璃大門上。

影片：再見，太太……噢，不，先生……您撞疼了？

隨后，主人公拿著一個衣帽架登上公共汽車，到了后幾站，乘客抓住這個架子，以為抓住了汽車的扶手杠。“扶手”傾斜，造成噱頭……

近景，盧奇在笑。他的側(cè)身鏡頭，他站在放映機的上片盒的后面，位于前景側(cè)角。為了通風(fēng)，他用一張紙當(dāng)扇子。他的黑色工作罩衣解開了扣，露出白色羊毛衫。

……

近景，盧奇站在放映機后，神情緊張地咬著大拇指：他在看影片《Z》（注8）。傳來影片中的聲音。這時，他在工作罩衫里面穿著套領(lǐng)背心。

近景，景框更窄些，我們看不到整個大廳。這時正是議員Z（伊夫·蒙當(dāng)飾）站在警察局長面前被從三輪送貨車中鉆出來的青年暴徒殺害，而瑪努艾爾（夏爾·代奈爾飾）的提醒已為時過晚的這場戲。

議員：警察局長先生！

瑪努艾爾：當(dāng)心！……

特寫鏡頭，盧奇的緊張的臉，他在用雙手緊緊抓住放映機之前擦了擦臉上的汗。這部影片的音樂被下一部影片的音樂替代……

近景，銀幕上映現(xiàn)出影片《怒不可遏》（注9）中主人公犯癲癇病的場面（黑白片）。音樂和歌劇仿佛是一聲悠長的痛苦的呼喊。

中近景，盧奇坐在放映機旁，一邊隔著一扇小窗看影片，一邊狼吞虎咽地吃飯盒里的食物。在他面前的一張鋪著臺布的小桌上放著面包和酒。

接入近景，盧奇的大側(cè)面背影稍稍擋住了銀幕，銀幕上正在放映《美國之夜》。

影片：重拍！……注意！

近景，銀幕。特呂弗幾次吩咐重拍讓一彼埃爾·列奧和讓一彼埃爾·奧蒙之間搧嘴巴的一場戲。

特呂弗：開機！……開拍?。▓鲇?，納塔莉·貝依飾）……開始！開拍啦。一下，第二下，第三下，第五下……停?。袏W）喂，耳光打得好嘛？（特呂弗）……不錯，現(xiàn)在大家都回到起點，快！……（場記）開拍啦，一下……

中近景，現(xiàn)在，小桌上放著一個小爐子，一個咖啡壺和一只杯子。盧奇保持原狀地坐在那里，他的目光暫時離開銀幕，朝走過來的尚妲笑了笑，尚坦穿著她的紅色緞面長裙。他向她做了個手勢，不讓她擋住放映機，然后把手按住她的背部讓她俯身從小孔口看大廳。

近景，銀幕上正在放映《我的回憶》，輪船萊克斯號的凱旋激起一片歡呼的場景。

影片：它來啦！爸爸！爸爸！萊克斯！萊克斯！”……萊克斯萬歲！這是我們最偉大的航海創(chuàng)舉！……我代表最高行政官表示祝賀！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意大利萬歲！……它怎么啦？它怎么啦？……去……去……

音樂起。

盧奇和尚妲在親吻。

影片繼續(xù)。

中近景，坐在左側(cè)的盧奇（側(cè)身鏡頭）望著白色的銀幕。他推開放映機手柄，站起身，關(guān)掉機器，打開大廳的燈光。

大廳遠(yuǎn)景（銀幕在正面）。觀眾起身離座?？瓶汽溋_還是夾著他的一摞雜志，他向保羅先生打招呼。

中近景，盧奇在銀幕左邊，側(cè)身鏡頭。他從拉在倒片機的兩個片盒之間的影片中剪下一個畫格。畫格落在桌燈的毛玻璃上。

特寫鏡頭，《我的回憶》中的一個鏡頭的一個畫格：戴著帽子的女明星。

盧奇的寓所·內(nèi)景·夜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中近景，尚妲和盧奇（赤裸上身）在床上偎依在一起。兩人頭靠著頭。尚妲在右邊。盧奇邊說邊打手勢，總是顯得那么激動，聲調(diào)不斷變化。

盧奇：他們拼命地使喚我，讓我干到很晚。他們給我的報酬很少……于是，我走過去，我走過去說，“您聽著，決定了……我打算辭職?！敝閷毜昀习宓闪宋乙谎郏瑢ξ艺f，“那就走吧，走吧?？墒?，生活的學(xué)校并沒有教會你任何東西”。（盧奇和尚妲相互看了一眼。）……我呢，也不客氣地回答：“要是說生活的學(xué)校沒教會我任何東西，那么您吶，您連這所學(xué)校的門兒還沒進(jìn)去呢！”

尚妲：好極了?。ㄧR頭調(diào)換角度，向左移，始終是中近景，她笑了）回答得好！

盧奇（顯出驕傲的神情，但是并不自信）：這個回答是挺好……（她摟著他的肩膀）只是……我沒這么回答。

尚妲：為什么？

盧奇：為什么……為什么……因為，這句話，那時候，我沒想出來。我那時呆呆地站在那兒……我滿臉通紅……我甚至說，“原諒我”……（她溫柔地?fù)崦臐獍l(fā)，微笑）你明白，甚至說了這句話。剛才那句挺好的回答，什么時候才想到的？我是兩天后才想到的。（他的特寫鏡頭。尚妲在畫面?zhèn)冉牵秤埃瓋商熘螅疫€能做什么？……回去，敲他的門，對他說，“請原諒，星期三，您對我說，那么，走吧、走吧，生活的學(xué)校并沒教會你任何東西。您知道，我要回答您，“我，要是說，這所學(xué)……”這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這種回答沒有現(xiàn)實意義了……（兩人中近景。）……相反……你看……在電影中……

尚妲：嗯？

盧奇：在電影中，不會有這種事，你碰不到這種事。因為，在那兒……因為，一切都事先準(zhǔn)備好了（盧奇的特寫鏡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甚至不可預(yù)見的事……實際上，不存在不可預(yù)見的事……你明白，在電影中不可預(yù)見的事也是安排好的……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這么回事了。（兩人鏡頭）譬如，做愛的場面，在生活中，你是想干就干一場。你并不做準(zhǔn)備。譬如，在這兒，沒有柔和的燈光，環(huán)境不理想，一張床也不舒服，還嘎吱嘎吱響……

尚妲（有意恭維地）：噢，可是我，真的，我沒聽見床嘎吱嘎吱響……

盧奇：哈，當(dāng)然沒有！因為，我事先涂了油……

尚妲：好吧，如果你喜歡看電影中的事情……（她仍然摟著他）而不是真正地去做……（她拿腔拿調(diào)地）我，我就走（她輕吻了他一下）……再見，永別了……

中近景，兩人在床上（從尚妲一邊望過去）。她起身，搖鏡頭，順著床向右搖，映出房間全景，她赤裸身體走進(jìn)浴室，點亮了燈。

盧奇（反復(fù)地打著手勢）：好，可以，永別了。即使，即使告別也不像這樣……別了，我永久地離去了……告別是準(zhǔn)備好的，想好的和寫好的事……（近景，尚妲露在畫面?zhèn)冉?，背部鏡頭，她的面孔映在浴室的一面舊鏡子中，她盤起頭發(fā)，帶著溫存的微笑傾聽盧奇的話。畫外音）你不說……好吧，那么，我就走……我怎么走呢？聽到你昨天對我講的一切事情之后……可是，昨天，這是昨天……昨天，這怎么是昨天？怎么……你沒有信守你的諾……你的諾言是空的……空談出允諾……好吧，可以。（中近景，盧奇位于銀幕右側(cè)角，旁邊有一盞燈和一架幻燈機，他打開幻燈機）……我是來告別的，你知道，在這方面，這里最難做的一件事……（他似乎全神貫注地凝視一幅畫）烏爾蘇拉，海盜號……

特寫鏡頭，在屏幕上映出一個畫面（可以看到片孔）。烏爾蘇拉·安德魯斯從水中走出，濕透的裙子襯托出她的婀娜身姿…………一片漆黑之后，映出另一張照片（埃娃·加德奈），然后是金·諾瓦科。

盧奇（畫外音）：金。（幻燈片打出赫迪·拉瑪爾，然后是碧姬·芭鐸）B·B（注10）……幻燈片映出斯特瓦尼亞·桑德列里……然后是麗塔·海沃絲，然后是索菲婭·羅蘭）

特寫鏡頭，盧奇心滿意足地輕輕哼了一聲。

特寫鏡頭，屏幕上出現(xiàn)瑪麗蓮·夢露的大側(cè)背形象，她正舉帽致敬；然后出現(xiàn)維洛尼卡·萊克的臉和她那著名的擋住一只眼睛的一縷柔發(fā)……

盧奇（畫外音）：維洛尼卡·萊克。（盧奇的特寫鏡頭）只有一只眼晴，但是……（他撓了撓頭。特寫鏡頭，在屏幕上出現(xiàn)了超凡脫俗的凱瑟琳·赫本。畫外音）凱瑟琳·赫本……（下一張圖片是英格麗·褒曼）

特寫鏡頭，盧奇用一只手枕著脖頸。

盧奇（表演的語調(diào)）：“如果你聽到鐘聲，不要向它為誰而鳴……它為你而鳴！”……太壯麗了，（打了一個手勢，為了強調(diào)這件事的偉大，充滿了欽佩的心情……）

光華影院的大廳和前廳·內(nèi)景·白天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近景，仰拍，大廳的天花板完全打開，可以看到晴朗的天空。鏡頭緩緩向下?lián)u拍，映現(xiàn)出銀幕和大廳，在大廳里稀稀落落的幾個觀眾正等待影片開始（向右搖鏡頭）。有一個觀眾把兩只腳伸在前排座位的椅背上?？瓶汽溋_專心讀雜志，保羅先生在打盹兒。記者科科麥羅換了個座位，因為陽光刺目，他帶來一摞雜志，簡直看不過來。

中近景，喬丹和盧奇坐在一張海報下，海報的大部分在畫面外（這是《憤怒的公?！罚ㄗ?1）的海報）。喬丹穿著整齊的套服，扎著領(lǐng)帶，翻閱報紙，盧奇解開襯衣，顯得焦急不安。他擦了擦臉，站起來（跟拍他），朝影院大門走去，他把手插在衣袋里，這時，他望見十幾個青年正順著大街走來。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然后，盡量裝出從容不迫的樣子返回收款臺，激動地敲了敲臺面，使尚妲放下手中的書。尚妲又顯得老了些，梳著一個發(fā)髻，戴著一副眼鏡，她把眼鏡立刻摘了下來。

盧奇：十幾個青年人來啦……十幾個吶！……（尚妲把書放好。跟拍盧奇，他轉(zhuǎn)身朝大門走去。青年人沿著左邊一條街走遠(yuǎn)了。盧奇的面部鏡頭，他顯得很尷尬）得，沒了，他們從另一條街走了，他們從那兒走了。（望著畫面外的尚妲）沒什么，算了……（迎面跟拍踱來踱去的盧奇。鏡頭稍移，他問喬丹）還有多長時間開始？

喬丹（看看表）：還有七分鐘。

盧奇（焦躁地，挺直腰板）：七分鐘……好，我去酒吧喝點東西……（他朝收款臺走去。稍移，尚妲又開始看書）您想喝點兒什么？

尚妲：不，不想喝。

盧奇（一只手放在收款臺上）：薩納托利·喬丹，您想要點兒什么？

喬丹（畫外音）：不，謝謝。

盧奇：她什么也不要。（他朝大門走去。他舉起雙臂）“當(dāng)傳說講述歷史時，總是傳說更有力?！保ㄋ囊恢皇植逶谘g，另一只手模仿一支手槍的樣子。）……“摧毀自由祭壇的人”……（中近景，喬丹一心讀他的報紙，未做回答。盧奇對尚妲說）他想不起來了，算了?。ㄋ箝T走去）我到酒吧喝點兒東西。（他走下樓梯）

中近景，喬丹抬起目光望著盧奇。

咖啡店·內(nèi)景·外景·白天

中景，跟拍盧奇，他背著手大步穿過廣場；路旁房屋的圍墻是赭石色的，墻上嵌入幾個雕像，窗框和門框都是白色的。幾位顧客坐在露天咖啡座上。

中近景，柜臺，柜臺上放著幾包開胃餅干。各種各樣的瓶子和杯子……咖啡店老板，一個頭發(fā)灰白的老頭兒，坐在收款臺后，交叉著胳膊睡著了。盧奇走近店內(nèi)，敲了敲柜臺。

盧奇：奧斯瓦爾多，給我來杯好咖啡……濃的……（盧奇轉(zhuǎn)身返回露天咖啡座。在門口停了一下，然后走近一桌男人，靠在一只空椅子的椅背上）哎喲喲……今天好熱……真夠嗆……你們不午休，你們能不能午休？……

幾個男人并不客氣，沒有回答。一個是杰拉多，他留著大胡子，穿著棕色翻領(lǐng)運動衫，坐在正面。莫利茲奧顯得老些，幾乎是禿頂，戴著眼鏡。他們背對盧奇。弗朗西斯科有三十多歲，穿著黃色襯衫。弗朗科穿著黑色翻領(lǐng)運動衫，留著大胡子，戴著墨鏡。最后一個人是法比奧，他被盧奇擋住。

法比奧：不能。

盧奇：……確實，不如到這兒來，喝杯咖啡。舒舒服服，安安靜靜。（莫利茲奧不快地?fù)u搖頭）……玩兒一局牌……

弗朗西斯科：不。

盧奇：……也許，可以打臺球，我也說不準(zhǔn)……玩電子游戲……你們玩這種游戲嗎？……

弗朗科：這是給娃娃玩的……

盧奇：那么，可以聊天……隨便侃侃……

弗朗科：不想。

盧奇：我能提個問題嗎？

莫利茲奧（厭煩地）：你已經(jīng)提十個問題了……

盧奇：這是因為……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不去看電影？……

彼埃羅：干什么？

盧奇挺直身子，神經(jīng)質(zhì)地繞過這幾個人的座位，坐到杰拉多和弗朗科之間，隨便拍了拍杰拉多的肩膀。跟拍盧奇。六個人的中近景（在后景處，還有一張桌子）。

盧奇：看電影干什么？今天在光華影院……您知道今天演什么？今天上映的影片在羅馬的電影院也同時公映，叫《憤怒的公?！贰?/p>

弗朗科：對，對，我在電視上看到影片預(yù)告。

盧奇：就是嘛。真好。

弗朗科（自夸地）：這種影片，你只要看了兩三場戲，就算看全了！

盧奇：啊，對?。ㄖ薪?，他的正面鏡頭，莫利茲奧的頭部露在前景左側(cè)角）這時候，就仿佛你看到一個姑娘從馬路對面走過……她走過三四次，而對于你來說，仿佛你已經(jīng)認(rèn)識她了……當(dāng)然！她走過三四次了……（他做了幾下明顯的手勢，弗朗科轉(zhuǎn)過頭……）

中近景，莫利茲奧和弗朗西斯科雖然面對面，卻仰坐在椅子上，誰也沒看誰，他們根本沒聽進(jìn)去盧奇的話。

法比奧（畫外音）：嘿，盧！……聽著……一，二，三（六人中近景，法比奧一邊說，一邊彈報紙），四，五，六，七，八，九。不同電視屏道上有九部影片。我在上面打了記號。（近景，法比奧和閉目養(yǎng)神的弗朗科，側(cè)身鏡頭）一部是托托的影片，一部是奧遜·威爾斯的影片，一部是夏爾洛，還有弗雷德·阿斯泰爾、《隨航》、《面包與愛情》、杰瑞·劉易斯、《阿巴屈要塞》、希區(qū)柯克的《后窗》，還有托托的另一部影片。（洋洋得意地望著盧奇）

盧奇（畫外音）：好的。出于好奇，我想打聽一下，您喜歡哪一部影片？

法比奧：沒一部。

中近景，六個人。

盧奇：沒一部？

法比奧：我們就到這兒來了。

盧奇：你們到這兒來了……你們到這兒來了……很好。你們確實……到這兒來了，這是自然的……（大胡子的近景，畫外音）但是，我明白，我了解你們。實際上，你們都是在生活中應(yīng)有盡有的人，是吧？（六人鏡頭）……電影可以給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你們都有……你們，你們都有。女人，財富，奇遇，愛情……（大家現(xiàn)在都看著他）……你們，你們都有……所以，如果人家有真的，干什么還去看電影！這是正常的，這是合理的……既然你們有這些東西……我也一樣，假如我也有你們擁有的一切，我也不想去看電影了，也不想去看膺品。

杰拉多：喂，盧奇，你今天不干活？

盧奇：你甭管，你甭管，讓我說……（他站起來，看了看杰拉多的表）他媽的，幾點了？

奧斯瓦爾多（用托盤端著咖啡走過來）：盧！你要咖啡？你不要啦？

盧奇（要走）：不要，不要啦……生活給了我們一切……女人，財富，咖啡……我們別無他求。

他匆匆離開（跟拍他的動作，先是向左拉鏡頭，然后搖鏡頭）。他消失在光華影院的那條街中。

……

光華影院·外景·黃昏

中景，盧奇坐在影院入口的最高一級臺階上。喬丹站在他旁邊，披著大衣。冬日的余輝。海報預(yù)告影片《大理石人》（注12）。從右邊駛來一輛轎車，先是向后倒車，然后停在臺階前。盧奇向喬丹投去不安的目光，喬丹未做反應(yīng)，盧奇則站起來呵叱這輛車的主人。

盧奇：喂，頭兒，頭兒，別這樣干！影院入口前不準(zhǔn)停車。

男人（他咕咕噥噥地回到自己的汽車?yán)铮亨?，我明白，我擋了一大堆觀眾……（怒氣沖沖地開動汽車）

盧奇：這不是……“擋不擋”觀眾的問題。（他恰恰站在電影院入口前）你知道，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禁止在這個地方停車。（拼命打手勢）嗯？

喬丹：就缺少這個！

黑白畫面

中近景，二十多個觀眾坐在樓座上（場景深處的墻上有放映機的光束）。保羅先生雙臂交叉打著磕睡，隨后沉沉入睡，這時可以聽到影片中的聲音，這是西部片，可以聽到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和牛的哞哞叫聲。

光華影院前面的街道·外景·夜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中近景，稍仰，在電影院入口處張貼著一張恐怖片海報。保羅先生穿著大衣，戴著帽子，在門口踱來踱去，等著尚妲。正在下雨。當(dāng)尚妲走來時，他摘下帽子向她恭恭敬敬地鞠個躬，然后撐起雨傘走了。她仍然站在入口處。

保羅先生：晚安，尚妲小姐。

尚妲：晚安，保羅先生。

喬丹和盧奇走到她跟前。三個朋友一起走下臺階。三人都穿著大衣，神情陰郁。攝影機隨著三人向后拉。

尚旭：下雨，沒人出來看電影！

盧奇（打著手勢）：從前，到了八點，廣場上人多極了！

喬丹：四場電影，一共才六十一個觀眾。收入是九萬五千里拉。從來沒跌到這份兒上。（他轉(zhuǎn)身望著盧奇）如果除去倒霉的回顧展……

他們走在臺階下，繼續(xù)朝前走。盧奇稍稍落后，走在其他兩人中間的位置上。

尚妲（勸慰地）：……而且，今天晚上電視臺播放《豹》。

喬丹（若有所思）：那時候，咱們放映過《豹》……一星期就有三千觀眾。賺了六十萬里拉，頂現(xiàn)在的一千萬里拉。那時候，咱們光華可了不起……

卡西米羅關(guān)上影院的燈，又關(guān)上大門。

盧奇：光華還是了不起的。只是現(xiàn)在的電影不起眼兒啦……（喬丹撇了撇嘴，尚妲微笑著瞅了盧奇一眼）格羅莉婭·斯簧遜主演的《日落大道》……（三人停住。尚妲和喬丹望著盧奇）我們呢，我們用什么與電視臺上映《豹》競爭呢？用那種在兩間廚房里拍的平庸的恐怖片。

尚妲（單純地）：但是，連《精神病患者》也是在兩間廚房……和一間浴室里拍的呀。

喬丹（對盧奇，煩躁地）：那么，應(yīng)當(dāng)放什么影片呢？

卡西米羅（從他們身后走來）：晚安。

盧奇和尚妲：晚安。

喬丹（喊著）：我們只能找到它們！（走出畫面）

盧奇（落后幾步）：它們……它們，這是你選的影片！你這個萬事通！“恐怖走俏！”恐怖?。ù蚴謩荩?/p>

喬丹（重新進(jìn)入畫面，怒氣沖沖地）：嚯，嚯……明天，你去羅馬。你給我找一部票房價值上百億的影片，就這么辦！

尚妲（用法語）：嗨，別說了！你真煩人?。ㄓ靡獯罄Z）誰送給我一束春白菊？（她走出畫面，喬丹跟在她后面）

盧奇（獨自一人，揮動手臂）：票房收入！票房收入！票房收入！你就想這個！票房收入！

喬丹（返回身來）：唔，我只想票房收入？你聽著，我為這倒霉的電影院欠下的債比這頭發(fā)還多。（盧奇望著別處）而且，我要惡語傷人：有一部分債還是多虧你欠下的?。▋扇讼嘁?。喬丹走出畫面）就是！

盧奇（動怒地，往前跨了一步）：我？……可是，可是你在胡說……你是有病還是沒??？（鏡頭稍移，盧奇走近尚妲）

尚妲：嗨，你們一個晚上爭爭吵吵，也不嫌煩。（用法語）而且又是雞毛蒜皮的事。

她走出畫面之前生氣地望了喬丹一眼，盧奇往前走。鏡頭稍移，框入喬丹。

盧奇：你說……欠債……你是因為我才欠債的？……

喬丹（冷嘲熱諷地）：不是。

盧奇：我讓你欠了債？

喬丹（冷冷地一笑）：不，不是，我還得感謝你呢。你讓我發(fā)了大財。我們永遠(yuǎn)不應(yīng)當(dāng)忘記（提高聲調(diào)）偉大的蘇聯(lián)電影藝術(shù)家的回顧展。

盧奇（緊接著喬丹的話茬）：……蘇聯(lián)！……我早知道，老是要提這件事?。ㄉ斐鍪持疙斪≌菩模?/p>

喬丹：旅費，旅館，請俄國領(lǐng)事，請他的太太，請翻譯，整整一周，全部費用都要我們付！

盧奇（走出畫面）：你有理，你有理……行啦……

喬丹（獨自一人）：我得感謝你，盧奇，哼！我得感謝你。

傳來講俄語的聲音。

光華影院放映大廳·內(nèi)景·夜

中近景，在舞臺上，在銀幕前，站著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動不動。中間是一個圓圓胖胖、個頭不高的褐發(fā)男人，他是蘇聯(lián)方面的代表。在他身旁站著瘦瘦的翻譯，譯員的頭發(fā)已經(jīng)斑白，但梳理得十分平整，他的胡子和唇髭也平平整整，譯員拿著話筒。兩人都穿著套服。前景處，左側(cè)，是位五十多歲的女人，她穿著老式西服裙（花格上衣），拿著一個大挎包，戴著一頂小帽，交又著雙手，削瘦，嚴(yán)肅，拘謹(jǐn)。

領(lǐng)事用俄語發(fā)表講話。

譯員（平平淡淡的語調(diào)）：在《鄉(xiāng)村女教師》這部影片中，“情感教育”既是個人化的，也是政治化的革命。集體化和兩次世界大戰(zhàn)……（領(lǐng)事接著講）……是一位年輕的女教師，在遙遠(yuǎn)的西伯利亞從事教育啟蒙工作的背景。

鏡頭推近，向左平移，兩人出畫面。鏡頭移近影片節(jié)目海報：蘇聯(lián)、保加利亞、波蘭、東德、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廣告旁邊插著一面蘇聯(lián)國旗，稍遠(yuǎn)處有四張小海報（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風(fēng)格……）……然后，可以看到站在門口的卡西米羅，最后映現(xiàn)出放映大廳。

領(lǐng)事（畫外音）：用俄語發(fā)表講話。

譯員（畫外音）：影片充滿激情、英雄主義和狂熱……

尚妲坐在第一排座位的右側(cè)，保羅先生一個勁兒地盯著她。盧奇和喬丹坐在另一排，他們望著保羅，目光中露出討嫌的神情。在大廳后面，科科麥羅正在記筆記，六七個觀眾稀稀拉拉地坐在大廳中。

近景，稍仰，領(lǐng)事繼續(xù)用單調(diào)的聲調(diào)發(fā)表自己的見解。

大廳。喬丹怒氣沖沖地望著盧奇，盧奇十分尷尬，他抱著膝蓋，盡量避開喬丹的目光。

譯員（畫外音）：……足以與頓斯闊依的高爾基三部曲相媲美。

俱樂部·外景·白天

中景，一條狹巷，兩側(cè)是灰色和赭石色的墻，涂料已經(jīng)剝落，小陽臺的欄桿是鑄鐵做的。遠(yuǎn)處，山丘依稀可見。喬丹和盧奇走在路上。喬丹這時已經(jīng)留著胡須，頭發(fā)花白。他穿著一身套服，披著雨衣，背著手。盧奇穿著茄克衫，圍著長圈巾，兩手插在衣袋中。拉鏡頭，稍慢，兩人走近。

盧奇（興奮地）：別著急。他會讓你延期的。為什么他做不了？

喬丹（煩躁地）：哼……延期……你知道，這里的人管這個公證人叫什么？叫吸血鬼。（他用嘴做了個吸血的動作，打了個手勢說明自己的想法，然后脫下雨衣）

盧奇：確實……吸血，對，因為……（兩人近景，向右搖鏡頭）

喬丹：謝謝你，盧！……

俱樂部·內(nèi)景·白天

中景，狹窄的通道，地上鋪著紅地毯，墻上貼著淡褐色條紋的壁紙，掛著幾個鏡框和壁燈，擺著幾張椅子……兩人從后景處走來（拉鏡頭），登上幾級樓梯，朝前走去。喬丹把雨衣搭在胳膊上。他們走進(jìn)第一個游藝廳（向右搖拍），這里有幾個人打臺球。墻上掛著大鏡子。

喬丹（問一個玩臺球的人）：瑪西，公證人在這兒嗎？

瑪西：他在里面，玩牌呢。

喬丹和盧奇繼續(xù)走入另一個更明亮的大廳（跟拍，背影），臨窗而立可以看到遠(yuǎn)處小山。幾個男人坐在小圓桌旁打牌。場景深處有一個帶玻璃的門，還放著衣帽架和幾個有壁燈的柜子。喬丹舉起手招呼坐在正面一個桌子旁的公證人。

公證人（看見喬丹，打手勢讓他走近）：喂，喬爾達(dá)諾，請您過來……（他指著身邊的一把椅子）

喬丹：謝謝。

喬丹和盧奇一邊朝桌旁走去，一邊向另一些賭客打招呼。

洛法茲奧（背部鏡頭）：三十萬。

賭客甲：三十五萬。

喬丹在右側(cè)順墻放置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然后讓盧奇也坐下。

中近景，方形牌桌，桌上放著一圈綠色氈絨。五個賭客衣冠楚楚。公證人有六十多歲，鬢發(fā)皆白，身材削瘦，貌似正經(jīng)。前景處，可以看到洛法茲奧的大部分背部，他坐在公證人對面。稍遠(yuǎn)處可以看到喬丹和盧奇。

公證人（擺出長方形籌碼）：五十萬。

賭客乙（停頓片刻）：我放棄。

近景，洛法茲奧的正面。他年過五十，灰白色頭發(fā)梳成背頭，蓄著唇髭，神氣活現(xiàn)，玩世不恭。他的旁邊是他的經(jīng)紀(jì)人，這是個白發(fā)稀疏眉毛濃黑的矮個兒男人。看上去，他對“主人”百依百順，他替洛法茲奧出牌（放上籌碼）。

洛法茲奧：我看看。

公證人（畫外音）：一順兒K。

洛法茲奧（嘿嘿一笑）：一順兒A。（他放下牌，雙手一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經(jīng)紀(jì)人（興奮地）：玩得真棒，卡瓦利埃！

特寫鏡頭，公證人側(cè)身鏡頭，他十分激動。喬丹的正面鏡頭，他在后景處。

公證人：什么玩得真棒！活見鬼！一順兒A……（他轉(zhuǎn)身望著喬丹，喬丹也靠攏過來）你說吧……喬爾達(dá)諾……

喬丹（尷尬地）：但是，我不想在這兒……

公證人（想打發(fā)掉這件事）：別擔(dān)心這些人。（他轉(zhuǎn)過身去，面向其他人）都是朋友。我可以隨時讓他們走開……說吧。

喬丹乜斜著眼睛，朝洛法茲奧那邊望了望，盡量做到不惹人注目。盧奇坐到他旁邊。

喬丹：我在電話里跟您說過，我正等待“作者協(xié)會”的結(jié)算。但是，暫時，（近景，洛法茲奧聽著，顯得心滿意足，畫外音）我得給發(fā)行商付款，至少是給意大利影片的發(fā)行商付款。

三人鏡頭。

公證人：我明白。

喬丹（瞟了洛法茲奧一眼）：……所以，我需要延期，至少兩個月……

盧奇低下頭，仿佛盡量降低要求。

公證人：要是我沒弄錯的話，地區(qū)財政局……

喬丹：甚至儲蓄銀行……

服務(wù)員（畫外音）：公證人先生……（桌子。公證人坐在當(dāng)中，背部鏡頭，喬丹和盧奇在左側(cè)，年輕的服務(wù)員穿著白色上衣，系著蝴蝶領(lǐng)結(jié)，走入畫面）巴黎來的電話。

公證人：好，我就來。（他站起來，拉住喬丹的胳膊，喬丹也站了起來）反正，您可以替我打這局牌，今天不走運，糟透了。來吧，還是您來吧……

他跟在服務(wù)員后面，立即走出畫面。喬丹把自己的雨衣交給走近的盧奇，然后坐到公證人的位子上，背部鏡頭。

近景，喬丹正面鏡頭，他看看自己的牌，出牌。后景處還有一張牌桌。

喬丹：我叫牌。五千。

中近景，賭客甲，五十多歲，褐色頭發(fā)，戴著眼鏡。他的大側(cè)面鏡頭。

賭客甲：我跟牌。

近景，洛法茲奧和他的財產(chǎn)管理人。洛法茲奧用手輕輕彈著紙牌，顯出沉思狀。

洛法茲奧：您知道，喬爾達(dá)諾先生，我的開價總是合理的……

喬丹的近景。

喬丹（沉著，堅定地）：您知道，我的回價也是合理的。

近景，神經(jīng)緊張的盧奇用手托著下巴，這時，他覺得輕松些，露出滿意的神情。

鏡頭重新對準(zhǔn)洛法茲奧，他打了個小手勢。

近景，坐在窗戶旁邊的另一個賭客，頭發(fā)灰白，穿著淺褐色上衣。他正在發(fā)牌。

賭客乙：幾張牌？

喬丹（畫外音）：三張。

中近景，喬丹位于銀幕左側(cè)，兩個賭客中間，大側(cè)面鏡頭。洛法茲奧的手位于畫面?zhèn)冉?。盧奇靠墻站在后景處。喬丹拿牌。

賭客甲：三張。（他也收起自己的九張牌）

洛法茲奧（畫外音）：一張。

鏡頭對準(zhǔn)洛法茲奧。他摸摸胡髭，顯出沉思狀。

喬丹（畫外音）：下賭。

賭客甲（畫外音）：下賭。

洛法茲奧：10萬。（財產(chǎn)管理人放上籌碼）

近景，喬丹猶豫不決。

賭客乙（畫外音）：我放棄了。

洛法茲奧（畫外音）：不，因為，我以為，我聽到您與公證人談到您有些困難……（他用食指比劃了一下）

喬丹（鏡頭對準(zhǔn)他，泰然自若的樣子）：算不了什么，扶手的平衡……（近景，盧奇喘了口氣，他剛才有些害怕。畫外音）您說多少？十萬？（鏡頭對準(zhǔn)喬丹）我叫十五萬。（他看了盧奇一眼）

賭客甲（畫外音）：我不要了。

洛法茲奧（畫外音）：三十萬。

洛法茲奧故意裝出微笑的樣子，顯得十分虛偽，他的身邊坐著無動于衷的財產(chǎn)管理人。

喬丹竭力掩飾自己的急躁心情。

喬丹：三十五萬。（他放上籌碼）多加了二十萬。（盧奇挪近自己的椅子）

中近景，公證人回到大廳，站在賭客甲和財產(chǎn)管理人中間。

公證人站在桌前。盧奇碰了一下喬丹的胳膊，提醒他公證人回來了。

近景，喬丹觸到盧奇的手，連忙閃避了一下。

喬丹（煩躁地）：什么事？

盧奇（若無其事地）：什么事？沒事！……

喬丹畢竟還是抬起目光，看到了公證人。

特寫鏡頭，稍俯，公證人的疑惑不滿的目光。

近景，喬丹垂下目光。盧奇沮喪地?fù)u搖頭，解開圍巾。

喬丹（硬著頭皮）：七十五萬。一，二，三，四……

特寫鏡頭，神情不滿的公證人。

洛法茲奧（近景，一板一眼地）：一百五十萬。

近景，喬丹和盧奇緊張萬分，同感焦慮。兩人相視片刻，然后看看公證人。盧奇嘟囔了幾句……

喬丹：嗯？

盧奇：太晚了……（近景，公證人。近景，喬丹和盧奇，側(cè)面鏡頭）

喬丹（果斷地）：我看看。

盧奇（幾乎同時地）：我們看看。

喬丹（放上籌碼）：一，二，三……（他看了看公證人）四，（又看了看盧奇，盧奇點點頭）五，六，七和五十。

盧奇（自己數(shù)）：四，五……七和五十。我們看看……（他俯身貼近桌子，似乎折彎了腰）

近景，驚愕不已的公證人。

近景，洛法茲奧咧著嘴笑。財產(chǎn)管理人位于銀幕側(cè)角。

近景，喬丹，一旁的盧奇樂不可支。

特寫鏡頭，洛法茲奧的手，他在一張張地亮牌。連續(xù)四個紅桃……

洛法茲奧：一色的……（停頓片刻，第五張牌是黑桃只差一張）

近景，喬丹和盧奇的近景，喬丹匆匆亮出了手中的牌，他的動作與他的對手慢騰騰的動作形成鮮明對照。

喬丹：兩對兒……對兒……J！

盧奇（同時）：我們有兩對J……對不起啰……

中近景，牌桌。盧奇和喬丹的正面鏡頭，公證人舉起雙臂，然后又走過來握住喬丹的手，喬丹立刻站起來。盧奇一邊說一邊斂籌碼。

公證人：打得好，謝謝。打得好……謝謝。明天給我電話，明天，我們再商量。謝謝，謝謝……（他坐到原位上）

盧奇（與公證人同時說）：我們拿到兩對J，請原諒。我們拿到兩對！這……這更勝一籌……（他開始搖骰子。喬丹讓他遵守規(guī)矩，他好不情愿地把般子交給公證人）嗨，錢卻歸他……

公證人：謝謝。

盧奇（不樂意地）：沒關(guān)系。

喬丹和盧奇離開牌桌。有人朝他們打招呼。直拉鏡頭，對準(zhǔn)他們兩人。他們經(jīng)過臺球廳和走廊。喬丹把身子挺得筆直，盧奇走到走廊盡頭時往旁邊一跳，蜷縮起身子，拍拍喬丹的肩膀，快樂地喊了一聲。

俱樂部·外景·白天

中近景，入口大門旁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俱樂部”。喬丹一跨出大門便靠在墻上。他喘了口氣因為剛才太緊張了。盧奇仍然說個不停。

盧奇：上帝，我的上帝，多麻煩的事！（他把手放在喬丹的肩上，喬丹臉色蒼白）怎么啦？不舒服？嗯？（喬丹渾身大汗，說不出話來。他抖抖嗦嗦地拿出一包香煙）他干的事……你剛才真了不起。你知道，真了不起！太棒了！我也高興。他至少會讓你延期四個月！

喬丹（神情遲鈍）：唔……（他叼著煙，但由于身子顫抖，點不著煙）

盧奇：也許，你覺得還少……你真有膽量。你一下子就讓他贏了?。ㄋ贸龃蚧饳C）等等，等等……給我這個！給我這個！你得這樣按。（他點燃了香煙，而喬丹說不出話來，只是搖了搖頭）三百萬！一下子！這……

喬丹（輕聲反駁）：一下半。（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盧奇：嗯？

喬丹（大聲些）：一下半。

盧奇：不，因為我看見了，第一次是二十，二十和二十。然后是一百，一百和……一百。（向左搖鏡頭。盧奇揉揉喬丹的額頭）你怎么啦？你渾身大汗……可憐！走吧，離開這兒吧。別動……（他把風(fēng)雨衣披在喬丹肩上。兩人走進(jìn)小街）穿上它！……你出汗了，你把自己的雨衣留給我了，嗯？……你讓他贏了……

保羅先生的書店和前面的廣場·內(nèi)景·外景·白天

中近景，保羅先生站在自己“柜臺”的后面讀書。他穿著花格大衣，戴著兩副眼鏡（一副用于讀書，一副用于望遠(yuǎn)，架在額頭上）。他的身后是一排書架，他的前面有一個展櫥。放著各類書籍，大多數(shù)是“學(xué)術(shù)性的”（如帕維澤（注13）的作品）；柜臺上也放著書。尚妲走過來，她穿著小格淺藍(lán)色風(fēng)雨衣，頭發(fā)梳成髻，大部分背后鏡頭。

尚妲：你好，保羅先生。

保羅先生（合上書）：你好，尚妲小姐。（他顯得有些激動，他摘下閱讀用的眼鏡，戴上另一副眼鏡）

尚妲（遞給他一本有些卷邊的書）：請原諒，我把書弄壞了。

保羅先生（否認(rèn)）：沒有，根本沒有……您喜歡這本書？

尚妲：有些平淡。

保羅先生（畢竟感到驚訝）：普魯斯特，平淡？……也許是……今天，我推薦您……（從一摞書中取出一部厚書）讀這個。一部充滿激情的著作，我相信，您會喜歡……托爾斯泰！

尚坦：謝謝。

她接過書，轉(zhuǎn)身準(zhǔn)備走出去。保羅先生趕快從左側(cè)繞過柜臺，拿出一把雨傘，趕上尚妲。

保羅先生：我能送送您嗎？

移動鏡頭，跟拍。他們走過鄉(xiāng)村廣場的連拱廊。

尚妲：就讓書店這么開著？

保羅先生（回頭望了一眼）：在這兒沒人偷書！……

他們穿過廣場，漸漸遠(yuǎn)去。場景深處。左側(cè)是通向光華影院的小街。保羅先生走在尚妲的后面。一輛汽車駛過，暫時隔開二人。他追上尚妲。

近景，兩人正面鏡頭，拉鏡頭，跟拍。

保羅先生（認(rèn)真地，靦腆地）：尚妲小姐，您也許發(fā)現(xiàn)我常去光華。但是，您也許不知道，……我對電影毫無興趣，就這樣。

尚妲（微笑著）：我發(fā)現(xiàn)了，因為您從影片開始就睡覺。

保羅先生（滿意地）：啊，您注意到了？……小姐，今天，我過六十歲生日，我決定向您袒露，請原諒我的冒昧，這二十年來，我一直想著您。（速移鏡頭，場景展寬，跟拍二人，向右搖拍。兩人側(cè)身鏡頭，然后是背部鏡頭）現(xiàn)在，我向您提出我的求婚。（中近景，喬丹打開光華影院的大門，大門兩側(cè)各貼著一張海報：《獵鹿人》和《我父我主》（注14）。畫外音）如果您愿意回報我的……我的赤城（喬丹望著他倆。近景，尚妲和保羅），答允我，您知道，您知道，我的房子和我的書店都屬于您。您不必立刻回答。（尚妲微笑著，既愜意又尷尬。喬丹走到電影院門前，望著他倆。畫外音）您什么時候想回答，就回答我……（中近景，兩人鏡頭）不著急。一年后，二年后，我的……我的求婚始終有效。（她停住腳步，和和氣氣地看著他）……請收下，尚妲小姐，請收下這個打火機作為我的生日的留念，謝謝。

尚妲（她接過他遞過來的小匣子，打開它，但是打不著火）：可是，怎么……

保羅先生（笑了，他對自己的玩笑十分得意，拿過“打火機”）：這不是打火機。這是個小噴霧器。我把您喜歡的香水放進(jìn)去了。（按了一下讓香水噴在她身上，兩人笑）

尚妲（感動地）：謝謝。

保羅先生：謝謝。

喬丹（畫外音）：保羅先生……

兩人朝喬丹走去（他在畫外右側(cè)）。跟拍，鏡頭搖移，背部鏡頭。

保羅先生：噢。喬丹先生，今天演哪一部有意思的影片？噢，《獵鹿人》！這準(zhǔn)是一部好影片。

喬丹（鏡頭稍移，向上搖拍。大聲地）：對，那么，肯定一會兒見啦。嗯？

保羅先生：我過會兒就來。

尚旭（走上臺階）：再見。

保羅先生轉(zhuǎn)身走了。喬丹盯著尚妲。兩人目光碰在一起，彼此都有些不快。

喬丹（無精打采地）：這是個規(guī)矩人，這位保羅先生。

尚妲：是。（走進(jìn)電影院）

光華形院前廳·內(nèi)景·夜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中近景，稍仰，盧奇從通往樓座的樓梯上走下來（墻上張貼著影片《革命》的海報）。他顯得十分優(yōu)雅瀟灑，穿著大衣和深色套服，扎著領(lǐng)帶，而最大的變化是他留了胡子。向右下方搖拍，跟拍盧奇，直至大門口，一個年輕女人抱著孩子在門口等他。為此，他一聲不吭地從收款處前走過，喬丹正戴著眼鏡在那里結(jié)賬。

盧奇：晚上好。

奧吉尼亞：晚上好。

盧奇（打個手勢）：等一會兒。我馬上來。

奧吉尼亞：好，好……

盧奇（他又回到收款臺，走到喬丹跟前。神情嚴(yán)肅）：喬丹，你關(guān)門嗎？（他俯身，低語）我和人有個約會。

喬丹（專心算賬，沒有明白他的話。俯身）：嗯？

盧奇穿上大衣。他說話的速度很快，聲音很低，充滿神秘感。

盧奇：我和一個人有約會。暫時你別轉(zhuǎn)身，暫時你別看……（近景，喬丹，頭發(fā)花白，蓄著唇髭，戴著眼鏡，立即不再數(shù)錢，臉上露出驚詫的樣子。右側(cè)是盧奇的側(cè)身鏡頭）她在門口，在左邊。你是怎么想的？（喬丹稍俯身。盧奇擋住他）現(xiàn)在別看！

喬丹（煩躁地）：嗨！我是該看還是不該看？

盧奇：看……（近景，盧奇正面鏡頭，喬丹的大側(cè)面露在銀幕側(cè)角）等等！你看吧，可是別讓人看見你……這不合適（鏡頭對準(zhǔn)喬丹。盧奇輕輕打了個手勢，低聲說）現(xiàn)在看吧，現(xiàn)在看吧，現(xiàn)在看吧！

近景，奧吉尼亞是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褐色的長發(fā)天生卷曲。她跪在小男孩身邊，給他穿上茄克衫，然后，站起來，把小男孩抱在懷里（鏡頭隨之搖拍）。在前景右側(cè)角露出盧奇的胳膊。

喬丹（畫外音）：噢，帶著孩子的。

盧奇：是啊。她是個寡婦。是個教師。（喬丹的鏡頭，重又開始趕著結(jié)賬。盧奇打了個手勢）我是在汽車駕駛學(xué)校認(rèn)識她的。我送給她一疊免費入場券……（喬丹做了手勢，表示“這很正?！保┧袀€孩子，而且……

喬丹（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對，她挺可愛，挺可愛！……

盧奇（生氣地）：怎么樣……喬丹！她挺可愛，挺可愛！請你……誰也不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們倆的事。

喬丹（不解地）：知道什么呢？

盧奇（固執(zhí)地）：知道我和她。我不想讓人知道。

盧奇的正面鏡頭。

喬丹：這有多久了？

盧奇：什么？

喬丹：你們的關(guān)系。

盧奇：這還算不上關(guān)系。今天晚上我們第一次約好出門玩玩。這是第一次約會。（他把一個指頭放在嘴唇上）所以，我不想讓人……你理解……是吧？

中景，影院入口。

盧奇（大聲地）：那么，再見，你關(guān)門？（走開）

喬丹（沒有抬眼）：好吧，我關(guān)門……

盧奇（又返回收款臺）：……你還沒跟我說我留小胡子是不是合適……我留小胡子行嗎？（拘謹(jǐn)?shù)匦α诵Γ难例X有些稀琉）

喬丹：噢，你要留胡子？（近景，喬丹含糊地回答）這挺好……這挺好。

盧奇（正面鏡頭）：……“你要留胡子”……這就是說你根本沒看見我的胡子。為什么你對我說“挺好”？為什么？

喬丹（開始發(fā)火）：……可我該說什么？已經(jīng)說了。沒別的可說的。走吧，走吧！

盧奇（畫外音）：沒事，沒什么可說的。就是留不留胡子。（鏡頭對準(zhǔn)他）如果胡子難看，我就剪掉它（用剪刀剪的手勢），我明天剪掉它。行嗎？（中景，光華影院入口）那么，你關(guān)門，喬丹？

喬丹：好吧。我關(guān)門。

盧奇（他還沒離開收款臺）：好吧，晚上好……（中近景，臺階高處。在門口，奧吉尼亞抱著孩子等他）晚上好。

奧吉尼亞：晚上好。

盧奇拍拍孩子的臉蛋。他們走下臺階。拉鏡頭。

盧奇（問小男孩，小男孩望著別處）：那么，羅蘭齊諾，你喜歡……你喜歡這部影片嗎？

奧吉尼亞（問兒子）：嗯？

羅蘭齊諾：不。（奧吉尼亞笑了）

盧奇：快演《一百零一只花狗》了。你和媽媽來嗎？

奧吉尼亞：來嗎？

羅蘭齊諾：不。

盧奇：我和孩子們合得來……他挺喜歡我。（指著停在臺階旁的小臥車）請。

奧吉尼亞：是啊，這看得出來。他立刻就喜歡上您了。（她向后退了幾步，望著他一直走到右側(cè)的汽車旁）

盧奇（輕輕撫摸孩子的柔發(fā)）：噢，我也喜歡他。（打開車門）我們?nèi)コ院贸缘娘炞?，羅蘭齊諾？

奧吉尼亞：怎么樣？

盧奇：怎么樣？

奧吉尼亞：快點，回答盧奇先生！你想回答吧？嗯？

羅蘭齊諾：不。（奧吉尼亞笑了，盧奇也笑了）

……

光華影院入口·外景·夜

近景，稍仰。喬丹和盧奇坐在臺階高處，明亮的入口處上方張貼著海報。喬丹似乎心不在焉，若有所思，頭靠在墻上。盧奇十分激動，說個不停，還打著手勢。他穿著工作服。

盧奇：在大餅店，羅蘭齊諾睡著了。后來，我送他們回家……因為羅蘭齊諾一直在睡，我們就……

喬丹：……做愛……（轉(zhuǎn)過頭望著盧奇）你們已經(jīng)做愛了……

盧奇：什么做愛？不，我們盡量不做聲，怕吵醒羅蘭齊諾。（喬丹把頭靠在墻上）我們做什么都輕手輕腳。我們就這樣聊了許多事情。（喬丹扔掉煙蒂）當(dāng)……當(dāng)我離開的時候，她送我到門口。（盧奇挺直身子，愈加激動）走到外面，在大門口，我吻了她……

喬丹（嘲弄地）：嚯！

盧奇（一字一字地）：一個二十一分鐘的吻。

喬丹（打著手勢）：哎喲！

盧奇（驕傲地）：哎喲！一個二十一分鐘的吻，我看表，計時，出于好奇。我看過……你記得加利·格蘭特和英格麗·褒曼的接吻嗎？

喬丹：《美人計》。

盧奇：美……美人計之吻。不過……（打了個手勢）奧吉尼亞和盧奇的傳奇般的接吻超過和取代了它?！@曾經(jīng)是……

喬丹（看看表）：走吧，走吧，回放映室吧，幕間休息時間過了。

盧奇（站起來）：噢！喬丹……（獨自一人，模仿接吻的情景……）

喬丹寓所·客廳·內(nèi)景·白天

近景，喬瓦納正向尚妲抱怨，她的花白頭發(fā)梳理得平平整整，穿著以小白色圖案為點綴的黑色襯衫。維多里娜坐在食品櫥旁的軟椅上，墻上掛著祖先的照片。右側(cè)角可以看到尚妲染了指甲的手，她正在翻閱影片的劇照和海報的集子。

喬瓦納：喬丹總是一聲不吭。他什么也不跟我說。我在他房間里看到一大堆罰款單，市府的，衛(wèi)生所的，消防隊的。這是怎么啦？迫害人？

近景，尚妲的正面鏡頭。她穿著一件青灰色長裙，敞胸的部位是正方形開口，她的化妝很雅致，頭發(fā)梳成髻，戴著小耳環(huán)，手里拿著一塊蛋糕。喬瓦納站在她對面，大背部鏡頭。

尚妲：可是，卡瓦利?！ぢ宸ㄆ潑W每天晚上都和市長、衛(wèi)生督察員賭牌，還有消防隊長。（喬瓦納的鏡頭）你明白嗎？

喬瓦納：一勞永逸地賣給他得了！至少，喬丹還能保住身子骨健康。如今，辦個影院能落個什么好兒？從前倒是……（她回首起往事，瞼上露出笑容。短暫的樂曲聲）我可憐的爸爸，那時，人們對他的尊敬勝過市長，所有的人都對他五體投地。從他那兒得到免費看電影的票榮耀極了，像是一種獎賞。到了圣誕節(jié)……（特寫鏡頭，尚妲的藍(lán)色的眼睛。畫外音）大家都給我們送禮。（特寫鏡頭，喬瓦納的噙滿淚水的眼睛）我多么驕傲，多么自豪……

光華影院放映廳·內(nèi)景·夜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特寫鏡頭，稍仰，兒童時代的喬瓦納。這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戴著草帽，留著齊齊的短發(fā)，穿著水手領(lǐng)的條格短裙。

官員（畫外音）：你們的任務(wù)是繁重的，電影大師……

中近景，稍仰，喬瓦納在左側(cè)，旁邊是小喬丹，父親拉著他的手。喬丹穿著套服，系著領(lǐng)帶。父子相視而笑。父親環(huán)視大廳，神采飛揚。小姑娘望著他們的臉，然后，看看他們的手，她不明白父親和弟弟之間的默契，感到有些尷尬。她拉住弟弟的手。

官員（畫外音）：……像你們這樣的電影大師有責(zé)任時時關(guān)注你們靈感之川的源頭與河口，上游與下游，使其永遠(yuǎn)流淌著法西斯精神！卡爾米諾·迦侖內(nèi)大師。（注15）

中景，光華影院的舞臺。銀幕周圍插著意大利國旗，銀幕前站著九個人，都是參加典禮的“官員”。喬丹一家在左側(cè)，兩個女人在右側(cè)，中間是身穿法西斯黑色制服的軍人（身上掛滿獎?wù)拢?。他向卡爾米諾·迦侖內(nèi)致詞，迦侖內(nèi)站著，拿著一根手杖，披著披肩，戴著禮帽。前景處是觀眾。

官員（面對導(dǎo)演）：我把民眾托付給您，托付給您的影片，民眾熱烈贊美一種藝術(shù)……（有些結(jié)巴）一位英……嗯，人類的一位英雄，作為一種忠實的電影隱喻，民眾熱烈贊美，我們元首的人格和他在羅馬大帝國歷史中的作用！

全場鼓掌，除了迦侖內(nèi)，他舉起禮帽，向演講者致意，演講者向聽眾和導(dǎo)演行法西斯禮。臺上的人走下舞臺。老喬丹撤走擴音器，向放映員打了個手勢。大廳里一片漆黑，開始放映《阿非利加的西庇阿》。

中近景，稍俯，喬丹三口人坐在其他觀眾前面看影片，傳來音樂聲。

中近景，在銀幕上呈現(xiàn)出西庇阿在萬眾歡呼聲中勝利地進(jìn)入羅馬的情景。

中近景，全神貫注的老喬丹，兒子和女兒。

中近景，滿載貨物的駱駝，鏡頭稍斜。幾個羅馬士兵在一旁等待。

光華影院入口外景·白天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近景，在影院門口，六個常在一起喝咖啡的伙伴聚集在一張海報旁，海報上寫著：

光華影院今日獻(xiàn)映《木屐樹》（注16），幕間休息上演脫衣舞——國際舞星，票價不變。

杰拉多（大胡子。念出聲）：幕間休息上演脫衣舞，國際舞星，票價不變。

男士們面面相覷。

中景，從街上看到的場面。一小群人（清一色的男士）擠在光華影院大門前。在臺階低處停著一輛白色的小運貨車。一個男人被擠出人群，又?jǐn)D進(jìn)人群，響起鈴聲。

光華影院大廳·內(nèi)景·白天

近景，金發(fā)女郎的頭部，她的頭發(fā)留得很短，手指甲涂得鮮紅。她在紅色帷幕前跳舞，音樂極富“性感”和挑逗性。她轉(zhuǎn)過身，張開雙臂。她的藍(lán)色雙眸十分美麗。

近景，喬丹焦躁地抽著煙。他的肩后站著盧奇，目光茫然若失。

中景，五個袒胸露背的女人扭來扭去。她們穿著紅色、黑色或白色的服裝。高個子金發(fā)女郎圍著一張“椅子”表演八十年代的“藍(lán)天使”。前景處，看到兩個男人在大廳中，背部鏡頭。

近景，喬丹掏出一包香煙，取出一支，用尚未熄滅的另一支煙點燃它。盧奇默默地注視他。

特寫鏡頭，盧奇?zhèn)扔?，在他前面的左?cè)角處露出喬丹的身影。

特寫鏡頭，喬丹的側(cè)影，正在點煙。盧奇位于右側(cè)角處。

近景，這兩個人的正面鏡頭。

盧奇：怎么啦，你心神不定？

喬丹（驚顫了一下）：沒有。

盧奇：因為，你不停地抽煙……一根接一根……

喬丹：是啊，就是你讓我心神不定的。（惱火地）你看，這些空座位……你還有辦法就呆在這兒！

盧奇：怎么，就呆在這兒！我們……我們正一起看彩排呢。這事兒讓你不痛快？

喬丹猛地站起來。盧奇委屈地望著他。

接入遠(yuǎn)景，從舞臺高處看到的大廳。前景處，姑娘們在跳舞。盧奇坐在靠近過道旁邊，大約第八九排的坐位上。喬丹走到后面，坐在另一排。

特寫鏡頭，盧奇用手托著下巴，靠在前排座位上，望著舞臺，神情憂郁。他轉(zhuǎn)身望著喬丹。

喬丹（特寫鏡頭，他用目光打量盧奇）：你看什么呢？

盧奇（特寫鏡頭，他看著喬丹，做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手勢）：我簡直不能再……（他的手勢表示他已無能為力了）

特寫鏡頭，喬丹愈來愈不安，猛地站了起來。

從他的動作接入中景，……他坐在盧奇的身后。在舞臺上，女郎們正在脫衣。

接入特寫鏡頭，盧奇轉(zhuǎn)身望著喬丹，喬丹已經(jīng)坐下。

喬丹：聽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正在對自己說，“只要這樣一個晚上就可以把五十年的職業(yè)習(xí)慣拋得一干二凈”。嗯？

盧奇（仿佛打算把大事化?。合朐趺凑f就說吧！……拋得一干二凈！……我沒什么可說的……這是場演出。她們更可愛，更討人喜歡。

喬丹：好哇。是我不討你喜歡！你說啊，說啊！

盧奇：可說什么呢？（轉(zhuǎn)身望著喬丹）……可是，……是……我跟你還說什么令人喜歡，令人反感……（他轉(zhuǎn)身面對鏡頭，煩躁地）我們相識二十年了（他扳著指頭數(shù)），我還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跟你說我對你好感……還是反感嗎！

喬丹一直看著他，吸了一口煙。

特寫鏡頭，高個子金發(fā)女郎在跳舞。當(dāng)她蹲下時，出了畫面。

特寫鏡頭，喬丹的側(cè)影。他思索片刻，扔掉香煙，站起來。

特寫鏡頭，盧奇的側(cè)影，他抬起下巴，好奇地注視喬丹走過去。

中景，從舞臺看到的大廳。喬丹果斷地從過道走過去。稍拉鏡頭，映入半裸的姑娘們。

喬丹：謝謝，謝謝，小姐們。你們都非常漂亮都有天份。（盧奇也走過來）我很遺憾，但是，我剛才得知我沒獲得批準(zhǔn)……地板不結(jié)實，所以，……演出無法進(jìn)行。

姑娘們（失望地）：唉，媽媽……那么，我們沒辦法……

近景，稍俯，金發(fā)女郎站在其他兩名舞女中間，位于畫面?zhèn)冉?。向右搖拍。

盧奇（畫外音）：好……這是改服裝的人……

近景，稍俯，喬丹和盧奇。

喬丹（點點頭，仿佛松了口氣）：嗯，唔……

盧奇（高興地）：我們能做什么呢……不，反正……你們每個人都會得到……現(xiàn)在就會得到……合同上規(guī)定的全部報酬。（問喬丹）是吧？

喬丹（困窘地）：對，當(dāng)然……

姑娘們嘰嘰喳喳地表示出高興勁兒。

中近景，稍仰，舞臺上的姑娘們。稍拉鏡頭。高個子金發(fā)女郎在盧奇的滿意的目光下走過去吻了一下喬丹。

脫衣女郎：謝謝！

近景，盧奇和喬丹。舞女挺直身子，貼了一下盧奇的面頰。

盧奇（動情地）：沒關(guān)系、真不錯！

光華影院入口外景·白天

中景，在光華影院門口，男人們擁擠在臺階上，焦急地等待開門。門一打開，他們就沖入場內(nèi)。

中近景，從大門口向左移動鏡頭，映入收款臺，尚妲坐在后面。

尚妲（站起來對擠來擠去的人群說）：……我們已經(jīng)通知觀眾了……幕間休息時的脫衣舞取消了。

男人們（失望地）：噢。（表示抗議）

中近景，各種年齡的男人的正面鏡頭。他們把票遞到收款臺前。前景處站著杰拉多。墻上張貼著海報《秋天奏鳴曲》和《超人》（注17）。

杰拉多：世界舞星呢？

近景，尚妲的頭探出收款臺，在她的前面有六七個人。票價表七寫著一千里拉和一千二百里拉。

尚妲：她們已經(jīng)去羅馬了。（她重新坐下）

杰拉多：誰脫衣服？

男人甲：這可不像話。

男人乙：這不是個電影院！

男人丙：詐騙！

鏡頭上搖，映出尚妲，由于不滿的觀眾陸續(xù)離開，可以隔著玻璃看到她。

男人們嘟嘟囔囔地走了。只有莫利茲奧（穿藍(lán)白條衫的男人）把肘支在收款臺上還沒走開。

尚妲：買張票？

他搖搖頭走了，這時保羅先生來了。

保羅先生：你好，尚妲小姐。

近景，尚妲位于銀幕左側(cè)角，背部鏡頭。保羅先生從錢袋里掏出一張票。

尚妲（近景，她的正面，他的背影）：你好，保羅先生。

保羅先生（反打鏡頭。他收好錢包）：謝謝，請原諒。

鏡頭對準(zhǔn)尚妲，她目視他離開，重新戴上眼鏡，繼續(xù)閱讀。

光華影院放映大廳·內(nèi)景·白天

中景，大廳，鏡頭稍斜。銀幕在場景深處。保羅先生坐下。僅有兩個座位上有人，一個是科科麥羅（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他坐在靠近銀幕的地方，讀報紙，另一個是喬丹，在前景處。兩人背部鏡頭。大廳的采光是自然光。聽到盧奇的聲音，喬丹轉(zhuǎn)過身來。

盧奇（畫外音）：喬丹?。ㄖ芯?，稍仰，盧奇走出放映室，依在樓座的欄桿上）我是不是……

大廳中景。

喬丹（打手勢）：不，去吧，去吧……我們?nèi)齻€人都去看。

盧奇（鏡頭對準(zhǔn)他）：我放啦？（他走開）

中景，大廳中逐漸暗下來……

中近景，天花板合攏。

大廳，一片漆黑，銀幕上開始出現(xiàn)《木屐樹》的畫面。

影片中的聲音（畫外音）：我們沒有這份兒操心事！

影院前面·外景·白天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中近景，夏日的陽光下，喬丹穿著白色長褲和深色上衣，坐在石階的扶手上。他正和一個年輕女人興致勃勃地交談，女人的頭發(fā)卷曲，穿著緊身短裙，蹬著高跟兒鞋。兩人側(cè)影。

喬丹：我們當(dāng)時就呆在這片林中空地上，正在煮一只雞。那是我們從南斯拉夫農(nóng)民手里“征調(diào)”來的。煮雞的當(dāng)兒，趕巧來了一隊美軍巡邏兵，他們比我們還餓得慌。晚餐算告吹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嘛。確實得說說這事兒……美軍中尉問道，“鍋里煮什么呢？”我就用蹩腳英語回答，我跟他說了，他們卻嚇得拔腿就走。原來，我把“雞”說成“孩子”（注18），……（姑娘笑了）他們……他們還跑了起來，肯定是以為遇到了一個食人生蕃的意大利部落。

稍向影院入口搖移，可以看到影院門口。盧奇從門口慌慌張張地跑來，他的工作服還沒系好。他走到門坎兒停住。

盧奇：喬丹！喬丹！請原諒……你能來一會兒嗎？請原諒……

盧奇又轉(zhuǎn)身走了，喬丹握一下姑娘的手走上臺階，姑娘也走了……

喬丹（對姑娘說）：改日見……請原諒……改日見。（悄悄走回來，問盧奇）什么事？

盧奇：沒……

喬丹（背影）：嗯？

盧奇（正面，手插在衣襲里）：沒什么。我知道，你處境危險，是吧？你得被解救。我認(rèn)識她，要是她一張口……就咩咩咩咩地，嚇?biāo)廊?！而且，她也不……?。ń?，兩人?cè)身鏡頭。盧奇不滿地撇撇嘴）你知道要是她真漂亮，我也不攪和你了，可她不……

喬丹（冷冷地，克制住自己的怒氣）：盧奇，勞您大駕……

盧奇：好的。

喬丹：就這一次，管你自己的事吧。就這一次，怎么樣？

盧奇（委屈地）：行，當(dāng)然可以。一次，兩次，三次……總是這一套！行啊。下一次，你猜我怎么辦？如果我看見你……好吧，我讓你自做自受。（打了一個手勢）

喬丹（贊同地）：噢！好極了！你別管閑事！

盧奇：當(dāng)然，當(dāng)然！煮你的“雞”湯去吧！……（他朝右走去）

喬丹（追上他，抓住他的胳膊）：……你看，你在跟蹤我……你在盯我的梢！……

盧奇（掙脫開）：可誰盯你的梢？誰？……喬丹，真格兒的，我以為……我只能這么干……可是，當(dāng)你聊起什么南斯拉夫，美軍巡邏隊，中尉，聊起你們正煮的東西時，誰真聽你的！……我……不，不……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啦，你想讓人笑話？悉聽尊便！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吧。這可不是“小雞”，這是老母雞的湯……（他做出準(zhǔn)備離開的樣子）

喬丹（愈加惱火，克制?。汉撸R奇！我剛才是勞您大駕，現(xiàn)在，我是命令你！嗯？

盧奇（攤開雙手）：很好，很好！是算我們彼此理解了吧。（他又走開）。

喬丹（怒氣沖沖）；是的，是的！

羅蘭齊諾的臥室·內(nèi)景·夜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特寫鏡頭，羅蘭齊諾穿著睡衣，頭枕在枕頭上，吮著假奶頭。盧奇坐在他身邊，背部鏡頭，位于畫面?zhèn)冉?，他把手放在孩子身上，給他講《錦囊妙計》（注19）中的故事。羅蘭齊諾顯出不安的樣子，東張西望。盧奇搖晃著他，他閉上雙眼。

盧奇：羅蘭佐，這個記者看到不幸的礦工列奧陷在井下了。這時……這段好聽……這個場面，聽啊。別睡著。羅蘭佐！別睡著！他，記者……在影片里，他叫查爾斯·塔多姆，扮演記者的是演員柯克·道格拉斯……（特寫鏡頭，盧奇的面部位于畫面的側(cè)角，他俯身靠近孩子）他想，他想搞個獨家新聞。嗯？“我，現(xiàn)在，這條消息，我就賣給我的雜志?！庇谑?，他走上來，說，“不，不，停下來吧。別去找他了，（孩子的特寫鏡頭）別找列奧了！太危險，馬上就全塌了！”……你明白嗎？（孩子搖頭）……人從四面八方涌來看這個快死的列奧。（羅蘭齊諾要睡著了，他把頭轉(zhuǎn)了過去）同時也趕來一大堆小販，這些人賣氣球，賣棒糖……你喜歡吃嗎，嗯？你喜歡聽這個故事嗎？它真好聽！別東張西望，羅蘭佐，聽我講?。ㄖ薪?，孩子的小床帶著白色欄桿。在墻上貼著白底帶花的壁紙和圖畫，掛著小鏡框。盧奇扶住孩子的肩膀輕輕搖晃）別睡……別……別…嗯？因為這太好聽啦。現(xiàn)在可是最好聽的地方。于是……于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呢……等會兒，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事……他拿……他拿……別，你別睡……羅蘭佐！于是，他拿起來，另一個人開始走……

奧吉尼亞（穿著睡衣走入，俯身靠近兒子的小床）：他還沒睡？

盧奇：嗯？瞧你想的！今天晚上他一直醒著……（打手勢，畢竟有些不自然……）

奧吉尼亞：為什么你還沒睡？（她輕輕地?fù)崦鹤拥娜岚l(fā)，拉了一下掛在床頭的八音盒的拉線）往常，聽到這個他會立刻入睡……

盧奇（輕聲地）：不，他挺好奇，你明白嗎？這故事……不……他不想睡，是吧？他想知道故事怎么結(jié)尾……賣氣球的人來的時候，過了好幾天……你明白吧……（奧吉尼亞微笑著走出畫面）……過了好幾天，最后，這個人死了，你明白嗎？羅蘭佐，別睡，怎么啦？（他把手放在鐘形八音盒上，音樂停住。孩子張著眼睛）這打攪你嗎，嗯了這能讓你睡著嗎？我說，不會，那就把這玩意兒關(guān)了。（他把鐘形八音盒放到墻邊）……羅蘭佐，你聽啊……在一定意義上……這個人死在礦下了……（特寫鏡頭，孩子又累又困，閉上雙眼）……你明白嗎，羅蘭佐？（盧奇的特寫鏡頭）……為了搶一個獨家新聞！（從走廊看到的，中近景，盧奇舉著八音盒，這是從門框中看到的場景。床的一部分留在畫外。場景深處，在室內(nèi)，有一個白色衣櫥）他干了……羅蘭佐！……結(jié)果，為這件事他受到了懲罰，并且……（他最后還是停下講述，放下鐘形小八音盒）睡吧。羅蘭佐，你聽見啦……不……我明天還給你講，好嗎？

他站起身，迎面走來，關(guān)上房門，門上貼著一張卓別林的招貼畫。他走入另一間屋子。跟拍。

奧吉尼亞的臥室·內(nèi)景·夜

……這是墻壁被涂成白色的大房間，屋頂上看得見房梁，家具不多：一張長沙發(fā)，沙發(fā)上有幾個靠墊，一個小書架，一張帶椅子的松木桌子。奧吉尼亞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床邊也有一臺幻燈機，后面有一個矮酒櫥。

奧吉尼亞：他睡著了？

盧奇：睡著了。我正給他講到結(jié)尾，這時……（他睡到她身邊）這時他朝柯克·道格拉斯開了一槍，砰！他立刻睡著了。明天……（兩人靠在一起躺下，他交叉著雙臂，眼睛盯著幻燈機的屏幕）……明天，我想給他講《擦鞋童》。

特寫鏡頭，在小屏幕上映出卡特琳娜·德諾芙的黑白面面。

奧吉尼亞（畫外音）：你知道，你在那兒的時候（幻燈機打出下一個彩色照片：卡特琳娜·羅絲）我想到什么？

盧奇（畫外音）：什么？

奧吉尼亞（嫣然一笑。然后，鏡頭對準(zhǔn)屏幕，這是呈現(xiàn)出奧黛麗·赫本的嵌著一雙大眼睛的嬌小面龐。畫外音）：你腦袋里裝著這些故事（另一個女演員的照片），你簡直是（兩人近景。她拉住睡衣的一個吊帶）好像……替別人生活。

盧奇（望著她）：什么？

奧吉尼亞：替別人生活。

盧奇：替別……是升么意思……（他一只眼睛盯著屏幕……并且讓奧吉尼亞回到剛才的話題上來）娜斯塔西婭！

特寫鏡頭，屏幕上是躺著的娜斯塔西婭·金斯基。

奧吉尼亞（糾正他，畫外音）：娜塔莎！娜塔莎·金斯基！

盧奇（激怒地）：什么?。ㄧR頭對準(zhǔn)二人。他反駁道）就是娜斯塔西婭·金斯基，還輪得上你告訴我她的名字！

奧吉尼亞（她輕輕撫摸他）：我說的是……你替別人生活，因為，比如，你參加了各種各樣的戰(zhàn)爭……（他望著她）從布匿戰(zhàn)爭（注20）到越南戰(zhàn)爭。他到過的地方比馬可波羅和讓一保羅二世加在一起去過的地方還多。你對舊金山的了解比對弗羅西諾內(nèi)了解的還多！

盧奇（微微一笑）：確實如此。所以，舊金山嘛，我崇拜它，我一切都看到了。（他用手畫出一條路線）你出了金門大橋，走過伯克萊，那里有所大學(xué)，（她笑了）你來到碼頭，那里有漁市。你穿過杰拉德利廣場，那里有（強調(diào)口氣）意大利巧克力廠。你走過杰拉德利廣場左側(cè)，你會看到……

奧吉尼亞：所以，我說得有道理……

盧奇：是的。我喜歡舊金山?！拔艺f得有道理”……聽你的口氣，好像這是個缺點……仿佛我是個白癡……（她欠起身，摟住盧奇的頭。稍移鏡頭）我本來可以留在阿弗拉戈爾，結(jié)果。我離開了家。到處旅游。我懂得愛情。戰(zhàn)爭。一切。我熟悉阿卡普爾科（注21）。太美啦……奇遇……這一切……

奧吉尼亞（溫柔地）：而這些女人呢，她們都是你的情人？

盧奇（做了個怪臉）：不，不，不都是，說真的。許多人愛我，但是沒什么指望，因為，我這時候正和另一個，所以……

奧吉尼亞（充滿柔情）：那么，現(xiàn)在，你還和誰？

盧奇（望著她）：現(xiàn)在……我跟一個姑娘若即若離，她（盧奇轉(zhuǎn)過奧吉尼亞的臉，看她的側(cè)面）……她，一個姑娘，她從側(cè)面看有點兒像肯迪斯·貝根。你認(rèn)識她？

奧吉尼亞：對，你就像羅伯特·雷德福！

盧奇：嚯，假如他更年輕，又是棕色頭發(fā)，那就……該他倒霉。

奧吉尼亞（輕輕地捶他）：閉住你的嘴！閉住你的嘴！

盧奇（躲閃著）：別打！別打！別動！別打，漂亮的教師！

接入中近景，床的斜拍鏡頭。她爬到他的身上，繼續(xù)輕輕地捶他，用一個枕頭捂住他的頭。他輕而易舉地占了上風(fēng)，把她壓在身下。

盧奇：別打，別打……

鏡頭推近兩人。

他撫摸她的臉，開始親吻她。她關(guān)上燈。

咖啡座·外景·白天

中近景，咖啡座上的幾張桌子?？瓶汽溋_坐在門口，正在完成一篇文章。喬丹留著小胡髭，穿著一身套服；他和穿著襯衫的盧奇走過來，坐在科科麥羅的桌邊。喬丹的大側(cè)面鏡頭，盧奇的側(cè)面鏡頭，他坐在記者科科麥羅的對面。前景處有兩個女人坐在另一張桌旁邊。

科科麥羅（抬起目光）：喂！“何處何時”。

喬丹：“如何為何”。

科科麥羅：你聽會兒這個。（開始念剛才寫的文章）“我們勇敢的演員的明顯困惑與導(dǎo)演的缺乏靈感同出一轍，他對如何在一部沒有故事的影片中表演感到無所適從”。你認(rèn)為怎么樣？（喬丹不滿地拍著大腿）你認(rèn)為怎么樣？

喬丹（稍顯不安）：這可能會影響讀者去看電影？

盧奇：反正，你的讀者比我們的觀眾少。而且，影響誰呢？太晚了。昨天晚上你獨自一人在電影院里。唯一的觀眾。除了保羅先生?？墒?，他不算觀眾。他不是來看影片的……

科科麥羅：一個時期以來，我覺得，我也是大惑不解，屬于行將消亡的人種了。就在昨天，在報社里，有人建議我改行編電視評論專欄。我想我得接受這個建議。我能干什么呢？經(jīng)過這么多唇槍舌戰(zhàn)……你會理解……

招待員給科科麥羅送來一個大玻璃杯，取走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杯。

盧奇（停頓片刻）：“來吧，尼德！與我共飲一口甜夢吧?。ń埃瑔痰び醚劢穷┝吮R奇一眼，盧奇位于銀幕左側(cè)一角。他繼續(xù)用醉醺醺的聲音說）我的精神自由馳騁。我感到渾身是勁，渾身是勁……”這是雷伊·米朗的《毒物》。

喬丹：不，不，我要關(guān)門大吉，我要關(guān)門大吉。反正我不能讓光華影院成天就為一個瘋瘋顛顛的放映員和一個癡癡呆呆的影評人開門，不成。

盧奇（中近景）：唔，不成。

喬丹（模仿科科麥羅）：“一個時期以來，我覺得，我也是大惑不解……”科科！盡管我喜歡你，尊敬你，崇拜你……我跟你說，你從來就沒明白過！（招待員把一杯薄荷水放在鄰桌上）

科科麥羅（稍帶怒氣，收拾自己的雜志）：是啊，因為你，你明白！

喬丹：你看了三十年電影。你就坐在那兒。坐在第二排。幕間休息時你就讀《電影手冊》、《展望》……

科科麥羅（糾正他》：《正片》！

喬丹（惱火地）：晚安吧?。▎痰そ埃┛赡阋膊豢纯粗車?？你……坐在你周圍的那些人。您是否曾經(jīng)問過自己：“這些人，他們從哪兒來，為什么去電影院……（他看看盧奇）他們需要什么，他們期待什么……因為他們正在改變……”嗨，不成啊！

近景，盧奇。羅蘭齊諾進(jìn)入畫面，朝他走去。

羅蘭齊諾：我想要些錢。

喬丹（畫外音）：“也許，我得同意改行搞電視評論了……”

盧奇（俯身靠近孩子）：喂，羅蘭齊諾?。ㄓH吻孩子，羅蘭齊諾身邊還有個小伙伴。搖鏡頭）

喬丹（畫外音）：多了不起的事！現(xiàn)在，我們發(fā)布一個全國哀悼日的命令吧。

羅蘭齊諾（細(xì)聲細(xì)氣地）：我想要一份兒冰激凌。

盧奇（挺直身，淘出錢包）：你要冰激凌？去買一份好吃的冰激凌。

喬丹（幾乎同時，畫外音）：如果影評人都改行寫電視評論了，那該怎么辦，電影院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關(guān)張？（近景，喬丹正面鏡頭，盧奇位于銀幕側(cè)角）有人說，放映員就要失業(yè)了！那又怎么辦？

盧奇（掏出錢給孩子們）：拿著，給你……給你的朋友。買個好吃的冰激凌，是吧？

喬丹（怒氣沖沖）：我們的唇槍舌戰(zhàn)。又是，這算什么唇槍舌戰(zhàn)！你們老了……（中近景，三個朋友）在這里，誰沒猜到謎，沒中彩，沒玩贏游戲，誰就出去?。▋蓚€孩子嗍著冰激凌走回來，羅蘭齊諾走到盧奇身邊）羅蘭齊諾，你長大了想干什么？你想成為探險家還是研究家？（他越來越激動）你想去解放黑人？（喊起來）不?。ń埃⒆诱驹诒R奇前面，身體一部分留在畫外，正面鏡頭。畫外音）你想掙十億里啦！我知道！我知道你！你和大家一樣?！邦^獎”提高到多少錢了？

盧奇（鏡頭上搖，對準(zhǔn)他的面部，羅蘭齊諾留在畫外）：你為什么對孩子講這個？

喬丹（畫外音）：你學(xué)會的頭幾字是什么？媽媽，爸爸？不……猜謎，電視游戲，第一局，酬金，份額……

盧奇（對孩子，安慰地）：他開玩笑呢。

喬丹（近景，他愈來愈顯得神經(jīng)質(zhì)）：可是，他們知道這些事。他們生來就懂，都是現(xiàn)成的東西！你明白嗎？?。ㄍ蝗话察o下來）親愛的科科麥羅，親愛的盧奇，我非常愛你們，我崇拜你們，我愛你們……（咖啡座和許多顧客）從這個荒涼和寂靜的廣場中，我將得到一小筆錢。（他打開自己的手帕，蒙在自己臉上，后頸頂著墻，一動不動。盧奇朝他打了個手勢）

近景，喬丹仰面坐在那里，手帕蒙住臉。盧奇在左側(cè)角，他打了一個手勢仿佛詢問喬丹是否瘋了。音樂起。

村鎮(zhèn)的大街和小巷·外景·黃昏和夜晚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遠(yuǎn)景，一輛卡車行駛在公路上，燈光劃破黃昏的暗影。

喬丹（畫外音）：實際上，在意大利軍隊服役兩年，兩年在鐵托元帥的部隊里，半年在杜布羅夫尼克的醫(yī)院里……停車，停車，停車，我到了！

卡車司機：不早啦！

喬丹下車。他看來剛剛復(fù)員沒有刮胡子，穿著厚厚的軍大衣，戴著軍帽。他朝外望望，然后拿起放在板凳上的包袱。

喬丹：謝謝！祝你好運！

卡車司機：祝你好運！

喬丹關(guān)上車門?？ㄜ噯恿恕Ｒ魳分?。喬丹走上一條大路，路旁是市郊的一幢樓房。一條狗在吠叫，音樂重新響起。向左搖鏡頭，展現(xiàn)出小鎮(zhèn)風(fēng)光。

中景，喬丹走上一條陰暗的小巷。

遠(yuǎn)景，……他朝濕漉漉的廣場走去（推鏡頭），走向光華影院，影院的燈光在黑暗的夜幕中閃爍。

接入中近景，他跑進(jìn)這條小街，停在臺階的低處。大門兩側(cè)張貼著海報《美妙的生活》（注22），燈光通明。

近景，稍俯，喬丹的驚喜的面孔。

中近景，喬丹走入。

中近景，電影院大門（這時看不見臺階）。大門兩側(cè)張貼著卡普拉這部影片的兩張海報。

近景，喬丹出現(xiàn)在大門的橢圓形門楣下。他走到收款臺前，滿頭白發(fā)的父親趴在那里睡著了。

光華影院的放映大廳·內(nèi)景·夜

影片（畫外音）：瑪麗！瑪麗！

遠(yuǎn)景，正廳前座的十幾張軟椅，銀幕上正在放映影片。詹姆斯·史都華（飾喬治）沿著一條寬闊的為圣誕節(jié)布置得燈火輝煌的大街跑去。他高興得在街上打出蹓兒，叫喊；他走過一家影院，一家商店。在另一個鏡頭中，他叫喊著出現(xiàn)在一家辦事處的窗后，在辦事處里，他的老對手正在爭論（其中有列奧奈爾·巴利摩爾和貝德福德）。

喬治：你好，貝德福德！圣誕快樂！圣誕快樂！圣誕快樂！……圣誕快樂，電影院！圣誕快樂，藥房！噢！圣誕快樂，鮑特先生！……

鮑特：祝你也圣誕快樂！蹲監(jiān)獄吧！去吧，回家吧！有人等你……

近景，喬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銀幕，他坐在最后一排。

喬治（畫外音）：瑪麗！瑪麗！瑪麗！

近景，喬治回到家中，法院執(zhí)達(dá)員和檢查員在等他。

喬治（始終樂呵呵地）：噢，你好，檢查員先生（握住他的手）！貝利先生，欠債……我知道，八千美元……好的，這里我有文件……我知道，我知道里肯定是對我發(fā)了拘捕令……（他像瘋子一樣沖上樓梯。在樓上，他的孩子們走過來吻他。他緊緊摟住他們）圣誕快樂！圣誕快樂，爸爸！……孩子們，彼得！我的孩子，珍妮！托米……

近景，看得入迷的喬丹在微笑。

喬治（畫外音）：我要把你們吻個痛快，噢，我多么幸福！……瑪麗（她走入畫面），瑪麗！

在銀幕上，瑪麗把丈夫拉到樓梯下，喬治摟著孩子們。他在笑。

影片中的瑪麗：噢，喬治，我親愛的！來，喬治，他們正準(zhǔn)備走，來，來呀！快，進(jìn)去！

近景，喬丹看上去激動不已。推鏡頭直至特寫鏡頭。

影片中的人物（畫外音）：比爾叔叔，請進(jìn)！大家請進(jìn)來！這就是比爾叔叔！

遠(yuǎn)景，大廳。喬丹位于前景，背部鏡頭。銀幕在場景深處?？梢钥吹絾讨蔚呐笥寻岩淮蠖鸭垘艔幕@子里倒出來放到桌上。瑪麗喜形于色，喬治激動萬分。

影片中的人物：看呀，瑪麗，看呀，看呀，喬治！看呀！看呀！不可思議！不可思議！這是瑪麗做的事。她告訴你的朋友們，說你遇到很大困難，他們跑遍全城（近景，喬丹的欣喜的神情，畫外音）為你集資。

近景，大廳，銀幕上映現(xiàn)出瑪麗和喬治，喬治抱著小女兒，欣喜異常。

影片：這是菲爾·托恩。我能把全校的學(xué)生從床上掄起來……（剛來的客人把一塊手表和表鏈遞給小女孩，喬治在笑）拿著，這是送給你玩的。

近景，喬丹收斂了笑容?，F(xiàn)在，他的淚水盈眶。

喬治的兄弟（畫外音）：等等，大家先別說話，安靜！安靜！……獻(xiàn)給我的兄弟喬治，本城最富有的人……（大家唱起圣誕贊美歌）

喬丹淌著熱淚，左顧右盼，看看是否有人看到他這副樣子，他擦干眼淚，露出笑容。

大廳，銀幕上人們在歡唱。攝影機掠過，一張張容光煥發(fā)的面龐……大家的臉上都掛著微笑，像喬治，像瑪麗，像他們的女兒……

近景，喬丹晃著頭，似乎分享著他們的快樂。傳來影片結(jié)尾的音樂聲。

仍然是黑白畫面

喬丹的辦公室·內(nèi)景·夜

中近景，喬丹（始終留著胡子）在他的辦公室內(nèi)算賬，屋內(nèi)堆滿了各種文件。他忙忙碌碌，摘下眼鏡，把眼鏡放在衣兜里。他的面孔被室內(nèi)的一盞燈照亮。他愣愣地停頓片刻。墻上張貼著舊影片的海報。聽到聲音，喬丹不再愣神兒，他按低燈罩，讓光亮聚在文件上，拿起鋼筆。盧奇從辦公室左側(cè)的一個走廊過來，手里捏著一支香煙。

盧奇（尷尬地）：沒什么……我經(jīng)過這兒，我看見燈亮著，我納悶，“這么晚，誰在這兒”？怎么回事？什么……？

喬丹：我算了算賬。

盧奇（側(cè)影，他把手放在辦公桌上）：我可以助一臂之力……

喬丹：不用，不用，不用，我已經(jīng)核算完了。

盧奇：怎么樣……？糟嗎？

喬丹：不……哼！是的，有點兒……

沉默片刻，盧奇朝一張桌子走去，桌上放著厚厚的一冊舊海報（拉鏡頭）；他看了看海報。兩人的正面鏡頭，喬丹站在后面。

盧奇（轉(zhuǎn)過頭望著喬丹）：怎么，你憂心忡忡？是嗎？

喬丹：是啊，我欠了這些債，好像就得忙乎點兒。是吧？（開始整理自己的辦公桌。傳來短暫的音樂聲）

盧奇（猶豫地）：這套海報真漂亮……它是……唔！奧吉尼亞……你知道，在學(xué)校里，她的報酬不低，而且……（他鋪開阿爾貝托·索爾迪的一部影片的大海報）……但是，確實，……我們沒什么困難。所以，即使……幾個月，你不發(fā)給我工資……這不會造成任何困難（打手勢）……零……

喬丹：哼，是啊，是啊，是啊……我們知道，在意大利，教師的報酬很高……去吧，睡你的覺去吧……

盧奇（轉(zhuǎn)身朝辦公桌走去）：不……我想說。我說，……（他坐到喬丹對面，把腿支在另一張椅子上。向右稍移鏡頭）……我在這兒呆一會兒……今兒晚上我不困。根本不困……

鏡頭移近二人，他們沉默不語。

喬丹的辦公室·內(nèi)景·白天

轉(zhuǎn)為彩色畫面

中近景，盧奇從同一個走廊走過來，走廊盡頭可以看到一個通向放映室的蝸牛形鐵樓梯。他穿著格襯衫，外面披著工作罩衫。跟拍，他從喬丹的辦公桌前徑直走過，然后朝左轉(zhuǎn)，在那里，在朝向收款臺的紅色帷幕后面可以看到洛法茲奧的財產(chǎn)管理人。他打開門。隔著收款臺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前廳里張貼的影片《天使的心》（注23）的廣告。

盧奇：這是卡瓦利?！ぢ宸ㄆ潑W的財產(chǎn)管理人。

財產(chǎn)管理人拿著小手提箱走入。他走到辦公桌前（跟拍，鏡頭稍移）。

財產(chǎn)管理人：早安，喬丹先生。

喬丹（冷冰冰地）：早安。

財產(chǎn)管理人：您好嗎？

喬丹：好，謝謝。

財產(chǎn)管理人：您的姐姐好嗎？

喬丹（不甚客氣）：好，好，所有的人都好。請坐。

接入中近景，財產(chǎn)管理人坐在那里，正面鏡頭。喬丹位于銀幕側(cè)角，背部鏡頭。兩人之間隔著辦公桌，桌上放著文件，黑色電話和小丑彼埃羅的胸像。舊海報或釘在墻上，或卷起來放在柜子上。

喬丹：請告訴我……

管理人：我先解釋一下。我來是要求兌現(xiàn)您簽過字，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期的票據(jù)。（盧奇進(jìn)入畫面后景處，他不安地細(xì)心傾聽）

喬丹的大側(cè)面，他在銀幕右側(cè)。他留著胡子，戴著眼鏡，穿著藍(lán)色上衣。

喬丹（自信地）：真抱歉，您弄錯了。您瞧，我在銀行票據(jù)、信貸處票據(jù)、收付票據(jù)、銀行家票據(jù)、交利貸票據(jù)、勒索人的票據(jù)上簽過字……可是，我還算足智多謀，從來沒有給卡瓦利?！ぢ宸ㄆ潑W簽過什么票據(jù)。（他翹起食指。鏡頭對準(zhǔn)管理人）

管理人：確實。但是，卡瓦利?！ぢ宸ㄆ潑W也足謀多智，他買下了您簽了字的所有信貸票據(jù)、銀行票據(jù)和高利貸票據(jù)……（鏡頭對準(zhǔn)喬丹，管理人打開自己的手提公文箱，遞給喬丹一摞借債憑據(jù)。喬丹十分沮喪）它們都?xì)w我們了。

近景，管理人正面鏡頭，他遞過來文件。

近景，喬丹苦笑了一下，低下頭，仿佛認(rèn)輸了。

近景，盧奇（站在影片《魂斷藍(lán)橋》的海報前）憂心忡忡，走近辦公桌，跟拍，鏡頭向右移，框入三人。

管理人：自然，總可以有個商量，卡瓦利?！ぢ宸ㄆ潑W提出了一個對您十分有利的建議……（盧奇站在門口，盯著管理人）我作為財產(chǎn)管理人堅決勸他放棄這個念頭。但是……您知道卡瓦利埃對購買光華這所樓房很感興趣。

尚妲從走廊款步走來，她穿著藍(lán)白相間的長裙。盧奇轉(zhuǎn)身望著她，向她示意保持沉默。

喬丹：知道，知道。

管理人：好的，這就是他的開價（管理人的近景）；結(jié)清所有迄今為止您簽了字的票據(jù)，并且償付您一筆錢，卡瓦利?！ぢ宸ㄆ潑W親筆寫了協(xié)議書。（他從小皮箱里掏出一份文件。接入近景，喬丹接過管理人遞來的文件）

喬丹慢慢打開迭成四折的這張紙。他顯得有些驚訝，把文件遞給盧奇，盧奇讀后露出微笑，把這張紙傳到神情不安的尚妲手中。尚妲讀后似乎也松了口氣，稍露驚訝的神情。文件又傳了回來。雙向跟拍。

喬丹把紙攤在辦公桌上，笑著寫上了另一個數(shù)字。

近景，管理人在一旁搖搖頭。

近景，喬丹寫完，迭好文件，交給管理人，管理人的頭部在畫面外。

管理人：謝謝。（近景，他讀過文件后似乎也感到驚奇）這是說“少一千萬”？

喬丹（近景，微笑地）：我接受卡瓦利埃提出的錢數(shù)……而且少要一千萬……（近景，管理人驚愕不已地望著他）我少要他一千萬……（管理人大惑不解）……附帶一個小小的條件（笑得更開朗），您作為管理人不可能建議他拒絕這個條件……（管理人很感興趣，湊近喬丹）

光華影院和俱樂部旁的街道·外景·白天

遠(yuǎn)景，灑滿夏日陽光的街道。喬丹走在前面，尚妲和盧奇緊跟在后面。三人的堅定步伐。男人穿著套服，尚旭穿著套裙，喬丹穿著白色衣裝，顯得十分瀟灑。傳來教堂的鐘聲。

中景，他們走在通往俱樂部的小巷中。稍拉鏡頭，跟拍，然后，鏡頭向右搖拍，他們走過俱樂部大門口。

喬丹（打著手勢）：我，我說他準(zhǔn)不接受……

盧奇：他準(zhǔn)接受。他準(zhǔn)接受……

喬丹：我說，要是他接受，就是混蛋。要是他不接受，就不是混蛋，我們就會贏一千萬。

尚妲：那我們就盼著他不是混蛋吧?。ǜ鴨痰た邕^門檻）

盧奇：可是，他是個混蛋啊！

俱樂部·內(nèi)景·白天

接入遠(yuǎn)景，三個朋友走到走廊深處，穿過臺球廳，那里有幾個人玩臺球，然后走入賭廳。向左搖拍，直至賭桌，可以認(rèn)出公證人、管理人和其他常客。洛法茲奧的背部鏡頭。

賭客甲（畫外音）：我開價。五萬。

賭客乙：我放棄。

喬丹、盧奇和尚妲一動不動的大側(cè)背鏡頭，位于畫面右側(cè)。管理人轉(zhuǎn)身望著喬丹，對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接入近景，三人的正面鏡頭，表情堅定。

賭客丙（畫外音）：三張牌。

喬丹：盧奇是對的。（三人相視）

中近景，賭桌。管理人捅了捅洛法茲奧的肩膀，洛法茲奧轉(zhuǎn)身望著畫面外的喬丹。推鏡頭。

近景，三個朋友往前邁了幾步，喬丹走在前面，他戴著眼鏡。

推鏡頭，洛法茲奧顯出陰郁不安的神情。他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

近景，……三個人也狠狠地盯著他，幾乎帶著幾分威脅的樣子。

近景，洛法茲奧最后還是非常不樂意地站了起來……

近景，喬丹，尚妲和盧奇盯著他的動作。

中桌，大廳里寂靜無聲。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面對面的喬丹和洛法茲奧的身上。突然，喬丹舉手抽了對方一記響亮的耳光，后者倒在財產(chǎn)管理人的懷中。旁觀者站了起來。喬丹整好自己的白上衣，從容不迫地朝出口走去。尚妲和盧奇微笑著。似乎心滿意足。跟拍他們（向右搖鏡頭）

近景，喬丹走入臺球室。遠(yuǎn)處，可以看到大家朝洛法茲奧那里走去，洛法茲奧在畫面外。

尚妲（興奮異常）：多丟臉！

盧奇（滿意地）：這記耳光，他們得記一輩子?。ㄈ顺霎?，畫外音）這記耳光會載入史冊，喬丹。

這時，畫面上空無一人，鏡頭移向賭廳（推鏡頭，向右搖拍），重新框入賭客。眾人呆若木雞，突然，洛法茲奧笑著站起來（還揉著臉），開始握住伸向他的手。全場鼓掌，送來香檳酒。

賭客們：了不起，了不起！卡瓦利埃！……玩得真棒！挨一記耳光賺一千萬！……了不起！祝賀你，卡瓦利埃！……大了不起啦！祝賀你！……祝你健康！再來一百個這種耳光吧！

管理人打開香檳，有人用托盤端來高腳杯，隨即斟滿香檳酒。

賭客們：干杯！……為洛法茲奧，噢，噢……萬歲！……為洛法茲奧，萬歲?。ㄈ藗兏杀?，痛飲）

光華影院放映大廳·內(nèi)景·白天

重現(xiàn)影片開始時的場面。

中景，正如在片頭字幕時，喬丹、尚妲和盧奇坐在空蕩蕩的大廳里（正面），黯然神傷。搬運工人的忙亂嘈雜的聲音傳入他們的耳際。尚妲轉(zhuǎn)過臉望望，然后舉起自己的紙杯。

尚妲：好啦，為我們?nèi)恕?/p>

她喝完，站起來，拿走喬丹的杯子（鏡頭緩緩?fù)七M(jìn)）和放在他座位旁邊的阿斯萃白葡萄酒酒瓶。他朝大廳深處走去，拿走盧奇的杯子，走出畫面。

盧奇（也站起來，猶豫不決地對喬丹）：好，我去關(guān)燈……（他走出畫面，卡西米羅正在門口處清掃前廳）算了，卡西米羅，算了，太晚了。

鏡頭稍移，兩人出畫面、推鏡頭，對準(zhǔn)沮喪的喬丹，他陷入深深的回憶中。傳來影片音樂主題。

喬丹的回憶

轉(zhuǎn)為黑白畫面

中近景，喬丹父親的流動電影車響著喇叭聲駛?cè)胄℃?zhèn)，迎面跟拍。

特寫鏡頭，小喬丹趴在窗口往一個金屬盒里吹氣，金屬盒外伸著一小節(jié)管子。汽車行駛時，還可以看到他的父親。

近景，老喬丹坐在方向盤旁，拿著喇叭筒通知……

老喬丹：今晚，日落后，在加里巴蒂廣場放映轟動全球的影片《大都市》。（中近景，父與子，隔著卡車的風(fēng)擋可以看到父子二人，迎面跟拍）關(guān)于愛情、死亡、神秘和幻想的電影奇觀。加映動畫片。票價任付。

攝影機運動停止，卡車駛過，鏡頭上移，映出篷布……

光華影院入口·內(nèi)景·白天

重現(xiàn)彩色畫面

中景，在大街上，一輛搬運卡車取代了流動電影車。洛法茲奧的汽車停在右側(cè)。一個人扶著梯子，兩個搬運工站在梯子上拆下“光華”的大招牌。保羅先生站在街上觀看這個場面，他戴著帽子，拄著手杖。

光華影院前廳·內(nèi)景·白天

中景，如同影片第一個段落，喬丹在銀幕左側(cè)，坐在辦公桌上，大側(cè)面，思緒萬千的樣子。（他穿著米色套服，戴著眼鏡，留著胡髭）畫面右側(cè)，盧奇在樓梯前整理紙板。辦公桌對面的《意弋利之夜》的海報被取了下來。后景處，財產(chǎn)管理人和洛法茲奧站在模型前交談，聲音不清，但是，可以感到這就是影片開始時的那段談話，涉及光華影院這塊地皮的規(guī)劃問題。

搬運工忙忙碌碌。突然，喬丹轉(zhuǎn)過身來。他環(huán)顧四周，站起來，向前邁了幾步（框入胸部）。他望著大廳（畫面外），黯然神傷。盧奇發(fā)現(xiàn)他，便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他身后。尚妲也隨即走過來。三人停立不動，或前或后，斜拍。

光華影院大廳·內(nèi)景·白天

中景，大廳，前景兩側(cè)是大門的立柱。喬丹、盧奇和尚妲在銀幕右側(cè)，背部鏡頭，他們看著搬運工拆卸座椅。

接入中近景，兩個年輕人擰下影院過道的座椅的螺栓。

近景，稍俯，一個年輕的搬運工擰下一個座椅的螺栓。

近景，另一個年輕人擰下另一個座椅的螺栓。

近景，喬丹、盧奇和尚妲一動不動地難過地望著這種情景。突然，保羅先生來了，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沒有向他們?nèi)诉@邊望一眼。三個人驚訝地望著他。

近景，保羅先生坐到一個搬運工剛剛擰下螺栓的座椅上，神情堅定。搬運工驚奇地望著他。

這時，科科麥羅也從驚訝不已的三個人前面走過來，手里仍然抱著他的那些雜志……

近景，……他坐在另一個正被人們抬起的座椅上。

這時三個人又看到奧吉尼亞走過來……

近景，……把羅蘭齊諾放到被抬起的一張座椅上。

近景，這時，三個朋友轉(zhuǎn)身望著后景處（鏡頭稍向右移），看到喬瓦納和維多里娜也來了。跟拍她倆，隨即鏡頭又轉(zhuǎn)向喬丹、盧奇和尚妲?？ㄎ髅琢_也進(jìn)來了。盧奇激動起來。

近景，奧吉尼亞坐在兒子旁邊，她的穿得非常漂亮（紅白相間的長圍巾和白色上衣）。

中近景，維多里娜坐下。

近景，卡西米羅也坐下來，擋住其他幾張座椅。

近景，輪到喬瓦納……

中近景，喬丹、尚妲和盧奇仍站在大門旁，這時一群人從大門涌入。

近景，一個氣呼呼的搬運工望著他們，卡西米羅毫不理睬他。一個姑娘跳過一排椅子，坐到旁邊，另一個姑娘即刻模仿她的舉動。

又有人沖進(jìn)來。

中近景，一個年輕女人坐下……

中近景，觀眾不斷涌入……

遠(yuǎn)景，從舞臺上看到的大廳。觀眾從四面涌入，坐好，喜形于色。

中近景，從門口看到的大廳。喬丹、盧奇和尚妲看到不斷涌入的人流，相視片刻。

大廳里已經(jīng)座無虛席。無可奈何的搬運工站在兩排座位之間。

中近景，喬丹、盧奇和尚妲三人的正面鏡頭。后景處可以看到前廳和街道。喬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右邁了幾步。跟拍喬丹。他獨自一人留在場景內(nèi)，隨后，盧奇一人笑盈盈地進(jìn)入畫面。他轉(zhuǎn)身望著尚妲，尚妲又代替他占據(jù)畫面，她神采飛揚。

遠(yuǎn)景，三人在樓座的立柱下沿著右側(cè)墻壁走過來，注視著座無虛席鴉雀無聲灑滿陽光的大廳。向上搖拍，映出亦是座無虛席的樓座。

近景，喬丹走到尚妲和盧奇跟前。三人相視。喬丹摘下眼鏡。

近景，洛法茲奧和管理人站在前廳眺望座無虛席的大廳。

中景，喬丹、尚妲和盧奇站在大廳左側(cè)，銀幕旁邊。

近景，洛法茲奧狠狠地瞪了一眼，按住管理人的肩膀，對他低語了幾句。他擦了擦前額。

中景，盧奇最后下定決心走上舞臺（向右，畫面外）。其他人望著他的舉動。傳來登上臺階的腳步聲。喬丹走過來，尚妲也走了過來。鏡頭稍移，框入三人。

盧奇（怯生生地）：圣誕快樂?。ㄌ貙戠R頭，稍仰）祝大家圣誕快樂！

喬丹（特寫鏡頭。他拉了拉盧奇的褲子）：喂！我說，現(xiàn)在是六月……

盧奇（特寫鏡頭，對喬丹說）：對！可是，這種盛況只有圣誕節(jié)才有。（對全場觀眾）圣誕快樂！

遠(yuǎn)景，大廳。站在舞臺上的盧奇位于前景，背對鏡頭。

觀眾：圣誕快樂！

尚妲、喬丹和盧奇笑盈盈地站在舞臺上。

中景，在右邊一排（奧吉尼亞坐在那里）。科科麥羅站起來，拿出口琴吹出《生活多美好》的曲調(diào)。

中景，大廳。銀幕在景深處，觀眾的背部鏡頭。盧奇走下舞臺，坐到位子上。

中景，觀眾交頭接耳，然后開始哼出聲來，最后用意大利語合唱這支歌。（向右搖拍，隨后向上搖鏡頭）

特寫鏡頭，激動不已容光煥發(fā)的尚妲。

特寫鏡頭，萬分感動的喬丹溫情地笑著。

特寫鏡頭，盧奇輕輕地咬住嘴唇。

中景，三個人站在銀幕右側(cè)前景處。在他們的面前，全場觀眾滿懷激情地高聲歌唱。

特寫鏡頭，盧奇望著觀眾，然后仰望上空。搖鏡頭，喬丹也仰望上空。

中景，仰拍，天花板沒有合上，雪花紛紛揚揚，飄落大廳。

轉(zhuǎn)為耀眼的黑白畫面。

鏡頭搖下，映現(xiàn)出繼續(xù)引吭高歌的全場觀眾。

中景，大廳（銀幕在場景深處）。喬丹、尚妲和盧奇坐到觀眾中間，燈光驟滅，雪花繼續(xù)飄落。響起影片音樂主題。明亮的銀幕上出現(xiàn)了戴鴨舌帽的小男孩，他坐在老喬丹的流動影院的銀幕前……

接入中近景，在小男孩面前的“喬丹影院”的銀幕上映現(xiàn)出這部影片的片頭字幕，最后化入一片漆黑。

（全劇終）

注釋：

注1：迦斯曼是意大利男演員，特利迪尼昂是法國男演員?！g者

注2：巴黎附近凡爾賽地區(qū)的一個市鎮(zhèn)?！g者

注3：即庇護(hù)七世?！g奢

注4：《團(tuán)結(jié)報》影評家。現(xiàn)在是1957年。——譯者

注5：這段譯文按照《野草莓》的意大利文譯本譯出，與影片中這一段落有很大出入。

注6：季洛·龐泰科爾沃的《阿爾及爾之戰(zhàn)》，1966?！g者

注7：《游戲時間》，雅克·塔蒂導(dǎo)演，1967。——譯者

注8：《Z》，科斯塔·加夫拉斯導(dǎo)演，1969?！g者

注9：瑪爾科·貝洛基奧導(dǎo)演，1965。——譯者

注10：碧姬·芭鐸的愛稱。——譯者

注11：《憤怒的公?！罚R丁·斯科西斯導(dǎo)演，1979?！g者

注12：瓦伊達(dá)導(dǎo)演，1977年?！g者

注13：帕維澤（1908一1950）：意大利詩人、評論家、小說家和翻譯家?！g者

注14：《我父我主》，塔維阿尼兄弟導(dǎo)演，1977；《獵鹿人》，邁克爾·西米諾導(dǎo)演，1978?！g者

注15：迦侖內(nèi)（1896一1973）：“白色電話”時期電影的多產(chǎn)導(dǎo)演，曾導(dǎo)演歌頌法西斯主義和墨索里尼時期的影片《阿非利加的西庇阿》（1937）?！g者

注16：《木屐樹》，埃爾瑪諾·奧爾米導(dǎo)演，1978。——譯者

注17：《秋天奏鳴曲》，英格瑪·伯格曼導(dǎo)演，1978；《超人》，理查德·多納導(dǎo)演，1978?！g者

注18：英語“Chiken”（雞）和"Children”（孩子）音近似?！g者

注19：《錦囊妙計》，比利·懷爾德導(dǎo)演，1951?！g者

注20：公元前三世紀(jì)至二世紀(jì)間發(fā)生在羅馬和迦太基之間的三次戰(zhàn)爭?！g者

注21：墨西哥格雷羅州游覽勝地和港口?！g者

注22：《美妙的生活》，弗蘭克·卡普拉導(dǎo)演，1946?！g者

注23：《天使的心》，1986?！g者

PS：譯自法國《電影前臺》，1989年1月號，總386期?！幷?/p>